祁霄踏着最后一缕落日余晖回到营地,有些兵士看见了他,立刻站直了行礼,朗声喊他“将军”。祁霄是一军主帅,当然应该喊他将军,所有人一直都很习惯喊他“王爷”,那两个小兵不知怎么就张口喊了“将军”,后来所有人都是那么喊了。
祁霄一脚一脚踩在松软的雪地上,从那些人面前路过,并没有太多表情,在昏黄的暮色下也看不出太多表情。
在离开雍城的时候,他预想过元京城的样子,在离开元京城的时候,他预想过凤林山的样子,可现在他所走过的这一路好像都与他预想的一样,又不一样。
危险和意外,得到和失去……他脚下的每一步终会将他带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他还小的时候曾经做梦时也想过,要成为白柳那样的大将,站在凤林山的山巅,一人之力就能撑起整个大陈的天。比起“殿下”、“王爷”、甚至“陛下”,他更喜欢“将军”,那一声声里都带着热血和骄傲,来自胸口处跳动的一颗心和血脉里英勇无畏。
祁霄微微扬起嘴角,脚步似乎轻快了起来。
见到陆秀林和白溪桥的时候,两人正在啃烤饼,把雪融化了煮了水,就这么吃。这些日子所有人都这么吃。他们的粮不多,也有菜,三天能有一锅菜粥吃。
“陆将军,师兄。饼还有吗?”
白溪桥给祁霄递了个烤得热乎的饼,让他坐到自己身边,问道:“怎么不多休息一下?”
“我身上这点磕磕碰碰实在算不了什么,”祁霄咬了口饼,笑着说,“师兄你揍我都比这点伤疼。”
“去去,什么话,你好歹是个带兵的了,别拿那浮夸劲出来惹我。”
祁霄笑着点头,继续吃饼。陆秀林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与祁霄相处,两师兄弟平日打趣也常有,就跟营里其他兄弟没什么差别,像一直混在军营里的兵痞子,挺好的。
“……这次真是有惊无险啊。”陆秀林看着祁霄不禁叹了一声,这一句话他已经说过多次了,只是他自己都没察觉,不仅仅是他,所有人都这么想,活着回来的人都这么想。
他们的战场,生死是常事。这次陆秀林选出来的人都至少在定远军中待了超过三年的,没见过死人的一个都没有,都是抱着必死之心踏入凤林山的。他们比祁霄更懂怎么将死去的人收在某一个角落里,将来魂落忘川的时候,说不定还有再聚的机会。
陆秀林原以为祁霄会心绪不安一阵子,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跟白溪桥开玩笑了,故而才有此一叹。
祁霄微微点了点头,说:“我们的粮食还有多少?这次事故,该运回来的都丢了,恐怕这几日就还得再去一次。”
白溪桥道:“我们重新清点过,还够十日。”
“明日天晴的话,就再去一次。”
白溪桥点头:“多带点人,我跟你去。”
陆秀林没说话,他们还要在山里待一个多月,自然要粮,否则都得饿死。
祁霄把半个饼吃下去,伸手要来了白溪桥手里的一碗水,喝了两口,润了润嗓子,又说:“下次再遇上风雪,不能再莽撞乱跑了,原地靠着山壁挖个坑,先躲风雪,营地里也不要出来找,等雪停再来接。”
吃一堑长一智,之后他们又运过多次粮,也又遇过两次风雪,不过再也没有人丢了性命。
除了粮,祁霄还有一件事。
“陆将军,凤林山虽然大,但陈、齐通商多年,除了官道,应该还有其他小径吧?”
别说陈、齐两国之间大大小小战役无数,八国战乱时期凤林山就是军机重地,据说还挖过不少暗道。只不过凤林山太大,每年春来草长,什么暗道都会被埋得很好,不是一直走的人根本就找不到。
陆秀林点头,随手捡了根柴,在地上笔画起来:“陈、齐之间最重要的官道从栖凤峡过,陈、齐之间的关隘相隔三十里,站在栖凤峡上能看得很清楚。这么多年,我们和齐国之间连年交战都是避开了栖凤峡的,否则两军堵在栖凤峡里谁也讨不到好。要绕开栖凤峡,有三条路可走。”
陆秀林给祁霄画出来,又说:“最经常发生冲突的是最远的这条,虽然绕了半座山,但林子最密,路也相对平坦,容易藏身,齐军最喜欢走这条路,还有就是最近的这条,齐军试过多次走这里偷袭我们在栖凤峡的关隘。”
祁霄点了点头,抬眼问陆秀林:“据我所知,凤林山的官道上是有客栈给商客落脚的吧?”
陆秀林点头:“有,陈、齐两国关隘后面各有一间,之间距离不远,跑马两日能到。到了两国边境还各有一间。”
其实从官道走,穿过凤林山统共只需要十日。只不过祁霄他们需要藏身凤林山,不能走官道,更不可能在官道上驻军。
白溪桥问:“你有什么想法了?”
祁霄道:“按照我们原定的计划,半个月后就该拔营往齐国边境出发,然后伏在边境等待雪融。”
大雪封山后,从温泉山谷到栖凤峡要走至少五六日,从栖凤峡到齐国边境又需五六日,若途中遇上风雪,所要花的时间则会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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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溪桥道:“之前派出去探路的探子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官道上的客栈早就没人了。大风雪刚过,我会再派人去重新探路。”
暴风雪之后,到处都是白雪皑皑,原本做好的路标未必能接着用,说不定一脚踏空就进山沟里去了。
祁霄说:“我在想,要不要提前拔营,或者说,分批拔营,至少运一批粮到栖凤峡的客栈里去藏着,山中天气阴晴不定,我们在路上耽搁的时间越长越危险。”
经历过这四天的暴风雪,祁霄深刻的意识到人算不如天算,六千人一直翻雪山万一遇上风雪实在太危险,旗帜瞧不清、锣鼓听不见,丢了人也找不到。
陆秀林想了想,点头说道:“先运粮吧。”俗话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粮若都跟着人走,路上万一出事,那就全完了。
白溪桥也赞成,想了想又问祁霄:“要不要问问唐公子?”
“我明日与他说,你先派人探路。就按我们进山时的安排,沿路寻找合适的地方储粮。”
事说完了,祁霄的饼也吃干净了,仰头把白溪桥的一碗水都喝了,祁霄站起来准备折返回山谷去:“我去看看青岚那边情况如何。”
祁霄在黑夜里目力极佳,也不需要什么火把灯盏,说走就走了。
陆秀林看着他很快消失在黑暗里,忍不住对着白溪桥说:“大将军一定会喜欢这位殿下的。”
白溪桥愣了愣,笑起来:“我知道。”那时候他就一心想等父亲回来,让祁霄见见他心目中的大英雄,也让父亲见见他不着调的泼猴王爷。
在袁州重见陆秀林后,白溪桥问过关于他在大理寺的那一年,陆秀林自己其实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他被关在大理寺,刚开始审讯不少、刑罚也没少受,后来不知何时就停了,他从狱卒口中得知陛下没有再追究白大将军的意思,弹劾的奏章和所谓贪墨的军饷都像没发生过一夜,他在牢中天天有人送饭,不知不觉地身上的伤都好了,不知不觉地就过了一年。
后来陆秀林被从大理寺开释,五都府的人就在大理寺外头把他接走了,给了他兵部调令,他就莫名其妙地进了五都府。后来他多番查探过,似乎是兵部有意保他,但是到底是谁,他却不知道。
陆秀林拍了拍白溪桥的肩:“早点休息。”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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