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找一个人……”
“谁?”
卢千阳皱了皱眉头,轻声问了一句。
莫所长眯着眼睛,盯着前面路口的红灯,一脚踩住了刹车。
“言庆山。”
“他不是被控制住了么?”
卢千阳有些不解。
一个被控制住的言庆山,能让莫所长如此慎重其事?
“放了,当天就放了。”
“放了?”
卢千阳有些不信,他不相信堂堂上海公安办案会如此草率。
言无双的死,就算是他自己跳的海,也一定和言庆山的逼迫脱不了干系,曾经的公安局长被无良地产商逼得跳海自尽,肇事者居然当天就出来了。
说出去,丢的可就不是上海公安的脸面了。
“放了,没办法,他们那些人手眼都能通天,上下都打点好了,又没有直接的证据,不放了还能留和他过年不成?”
莫所长戏谑地看了一眼卢千阳,脸上涌起一抹无奈的笑容。
卢千阳和莫所长都在这个系统呆了很多年,其中的门门道道清楚都很,有关系,有后台,别说这么点事儿,就是个死罪,都能把死刑办成无期,无期改成十五年。
在这个人情社会里,哪个角落里没有暗箱操作和潜规则呢。
“既然公安都把他放了,我们找他干甚?”
卢千阳有些没好气,瘫坐在座椅上,抬起头盯着路口的红灯。
“公安放过了他,国安可没打算放过他啊……”
莫所长又是一笑,笑容显得狡诈多了。
卢千阳顿时来了精神,敢情这小子在这等着呢。
不去公安直接提人,自然是有道理的。
“去哪找他?”
卢千阳猛地坐直了身体,莫所长没有回答。
只见那红灯刚一灭,绿灯一亮,莫所长一脚油门踩下去,黑色的公爵王汽车疾驰而去。
这条路是开往郊区的,卢千阳记得,自己还走过很多次。
路的尽头,是言家庄。
“言庆山无论如何也要回一趟言家庄。”
莫所长慢条斯理地说道。
卢千阳点点头。
言采东也死了,言家庄最为德高望重的人死了,作为庄主的言庆山要是不出头,他别说庄主干不下去,言家庄人的口水都把他淹没了。
“言庄主的葬礼是今天?”
卢千阳心情很是沉重,莫所长默默地点点头。
“埋在哪?”
过了许久,卢千阳又问。
莫所长眯了眯眼睛,看着车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缓缓地吐出三个字来。
“英雄岗!”
卢千阳顿时心头一热,英雄岗,英雄岗还在!
还未等卢千阳心头的激热涌上脑门,莫所长的另外一席话又如同一盆冷水泼在了卢千阳的身上。
“新英雄岗……”
“新英雄岗?”
卢千阳顿时惊愕地侧过脸,盯着莫所长的脸庞。
莫所长点点头。
“市里领导拍的板,下了决心,把那乱石岗上的荒坟搬迁到离言家庄不远的那道山坳里去……”
“山坳?”
还未等莫所长说完,卢千阳苦笑着吐出两个字。
山坳,三面环山,中心凹陷。
通俗点说,就是山脚下的一片谷地里,若是山洪一冲,什么都没有了。
莫所长开着车绕过宋家村的那条三叉路口,再往前走了没多久,就到了另外一个条三岔路口处。
一边进去就是言家庄,另外一边下去,就是莫所长说的英雄岗搬迁的地方。
那个地方,卢千阳并不熟悉,低洼之处,两座矮山夹着一条沟,山水冲刷,沟底有一片平地。
那片平地边上,有一块巨大的礁石。
坐在车里的卢千阳默不作声,他甚至都没有问莫所长为何不直接进庄,而且来到这里。
当车停下,两人下了车,看着那片平地的角落边上,有一座新挖的坟坑,卢千阳明白了。
这里就是市里领导所说的“新英雄岗”。
莫所长默默地往前走,卢千阳跟着也往前走。
往前,就是那个崭新的坟坑。
崭新的,黄褐色的泥土被翻了出来,覆在满地的枯草上。
一股泥土的芳香在整个山坳里弥漫,阴沉得让人有些窒息的天空罩下来,让人觉得那股泥土的香气有些不真实。
也许,天要下雨了吧。
卢千阳在心里暗暗地想着,他深深地嗅了一口潮湿的空气。
其实,他是想深深地闻一闻这泥土的味道。
“你知不知道我为何要把你带到这里来?”
莫所长轻轻地说了一句,他静静地站在那不大的坟坑前,一双眼眸犀利地盯着那黄褐色的泥土。
卢千阳没有说话,从兜里慢慢地掏出香烟,递给了莫所长一支,自己也点燃了一支。
空气里,又多了一股呛人的香烟的味道。
只是,那缕缕青烟刚出两人的嘴,又迅速地被轻拂而过的海风卷走不见。
“是袁老让先带你来看看的……”
莫所长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烟,侧过身,盯着身边的卢千阳。
卢千阳心里错愕,脸色却很是平静,轻轻地弹了弹手指间的烟灰。
莫所长扬起手,用夹着香烟的两根手指,指了指坟坑的另外一端,那是矮山的山脚,一片乱石凌乱堆放。
“他说……”
莫所长深深地咽了咽,顿了顿。
“他说,如果你我以后和言采东,和文重山,田文水一样,一样死了,我们俩的位置就在那里!”
卢千阳的眼眶顿时一热,顺着莫所长的手指和目光看过去。
“好地方!”
卢千阳轻轻地吟了一句。
莫所长的鼻翼狠狠地抽了抽,也赞了一句。
“好地方!咱俩不敢占同辈、先烈的位置,你我能傍他们左右,也是莫大的荣幸!”
莫所长一口江西话,卢千阳却听得明白。
“袁老还说了,这一次,他们赢了。但是,更加暴露了他们的本性,他们腐蚀、渗透的程度有多大,我们身上的责任有多么的艰巨!”
是的,这次,他们是赢了。
能够把那片神圣的英雄岗说搬就搬,不是一般的胜利。
但是,这种胜利不是决定性的,如果他们的权势足够大,渗透的力度足够强,说不定,那一天言庆山的推土机就直接推平了那几座坟茔。
“他们还没赢……”
卢千阳眯了眯眼睛,转身,面朝那山坳的出口,出口不远是一片海滩,白色的浪花拍打在岸边银白色的沙滩上。
宁静,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