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低下头，看了看手指间的戒指，点点头。
“这种初入门的银戒，我也是在你这般岁数的时候戴的……”
言无忌面无表情，语气淡然。
“后来换成了金戒，再后来，又有了一枚铁戒……”
年轻人的表情逐渐变得有些紧张和疑惑，双眼有些疑惑地盯着言无忌。
“你知道我现在戴什么吗？”
言无忌淡淡地问了一句。
年轻人眼里满是疑惑，又满是敬畏。
“纸戒……”
言无忌慢慢地扬起自己那只干枯的右手，张开五根如枯枝般的手指，在年轻人面前扬了扬。
手指上，空无一物。
纸戒，共济会最高等级的身份象征，戴这种戒指的人，是可以坐在那张巨形圆桌上去的人！
年轻人立即坐正了身体，双手垂放在下来，一脸肃然地看着言无忌。
言无忌慢慢地放下自己的手，又若无其事地摆弄起他的茶具来。
“共济会，在华夏存在了一百多年了……”
言无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文化，有太多的文明；这个世界，有太多的国家，太多的种族。”
言无忌偏过头，看着窗外那片清冷的月光，月光寂静地洒在花园里，园里所有的一切都被照得清清楚楚。
只有言无忌坐的位置，躲在厚厚的窗帘后面，那张满是皱纹的脸藏在黑暗中。
“中华文化，华夏文明，能够屹立世界几千年不倒，最关键的只有两个人。”
言无忌仿佛在喃喃自语，又仿佛是在讲述给面前这个年轻后辈听。
“一个是言家先祖的老师孔子，儒家成为华夏文明的基石；一个是秦始皇，他的统一论，让华夏子孙万世归心。”
“我们要想一统这个世界，必须学习这两个人……”
言无忌的目光有些游离，似乎他此刻又回到了几十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个夜晚，也是今夜一般。
圆月，窗外满霜……
那个人递给年轻的言无忌一枚银戒，那枚银戒和面前这个年轻人戴的银戒一模一样。
“欢迎加入共济会……”
那个人站在言无忌面前，满脸欣喜地看着言无忌。
言无忌慢慢地站起身，幼稚的脸庞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他慢慢地拿起那枚精美的戒指，对着冰冷的月光仔细端详着，寒光闪闪。
“当年，你在北大，我们的人已经考察过你很多次，这次你回上海，我亲自赶来给你送来这枚戒指。”
言无忌感激地看着面前这个熟悉的人，兴奋得有些哽咽。
“老师……”
那人没有多说，只是扭头看了看这硕大、宽阔的档案室，高大的档案架和柜子整整齐齐地摆放着。
“这里好，这里好，这座档案馆里几乎收集了所有中华文明的精髓，你好好地学，好好地看。未来，颠覆整个亚洲儒家文化圈，就看你们的了。”
说完，来人转过身，刚要离开，却又突然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盯着年轻的言无忌，冷冷地说了一句。
“加入共济会，你应该知道有个入会的门槛……”
言无忌顿时一怔，他知道那个门槛。
言无忌那稚嫩的脸庞变了有些苍白，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显得毫无血色。
来人又慢慢地走了回来，站在言无忌面前，盯着言无忌的眼睛，沉默片刻，慢慢说道。
“无忌，我知道你的难处，你只有你爹了……”
言无忌没有说话，慢慢地低下了头。
“我帮不了你出手，却能帮你想个法子……”
来人的话很冰冷，言无忌没有抬头。
“你去找言家庄的六婶，你告诉她，当年的程一平让她帮你一把……”
言无忌猛地抬起头，看着自己老师那张冰冷的脸庞。
言无忌的老师冷冷地笑了笑，冲着言无忌笑了笑。
“她听到程一平，一定会帮你的。”
“为什么？”
言无忌很是疑惑，不解地问了一句。
“上一代人的事，你不要多问，你只管这么说，她一定能帮你！”
他眯了眯双眼，眼神里射出比窗外月光更冰冷的光芒。
“这也是老师唯一能在这件事情上能帮你的了……”
说完，他转过身，快步走了出去，只留下呆呆的言无忌站在冰冷的月光里。
要入共济会，必须要献祭一个人。
一个至亲的人。
对言无忌来说，那个至亲的人，只有自己的父亲言义为。
言无忌默默地转了转戴在手指间的那枚银戒，狠狠地闭了闭眼睛，一行眼泪从眼眶淌了下来。
“言先生，言先生……”
年轻人轻轻地唤了两声，言无忌顿时回过神来，扭过头，看着面前坐着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他比当年的自己要狠。
言无忌轻轻地咳了一声，又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端起早已冰冷的茶盏，一口将盏里冰冷的茶水倒进口中。
“蓉城的事情，怎么样了？”
言无忌放下茶盏，突然问了一句。
年轻人神色肃然，正了正身，开口回答道。
“日本人的那一套，应该得逞了，据可靠情报，罗湖山的风洞工程遭受重大破坏，军方要想重新恢复，至少需要五年时间……”
“我问的不是这个。”
言无忌瞥了一眼，慢慢地倒掉壶里的茶水，重新冲泡了一壶。
年轻人微微一怔，又连忙回答道。
“我们的人，应该得到了袁克佑、方城他们的充分信任，不久的将来，他一定会爬上去的，那个时候，最难插进去的国安部门，就有我们的人了。”
言无忌没有丝毫的表情，聚精会神地用沸腾的开水冲刷着那把精巧的小茶壶，淡淡地说了一句。
“不要小看袁克佑和方城，也不要小看他们培养出来的那帮年轻后生，万事都要小心，小心才好……”
年轻人点点头。
“言先生放心，即使出了纰漏，也是日本人在背锅，绝对不会让咱们牵扯其中。”
言无忌抬头瞥了一眼他，慢慢地放下手中的水壶，悠悠地叹了一句。
“渗透，卧底……”
“袁克佑派人去卧底日本人，日本人渗透了他们的各个部门，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些卧底也好，渗透也罢，背后都有共济会的影子……”
圆月西斜，那抹冰霜般的月色悄然映在了言无忌干瘦的脸庞上，他那花白的眉间，那颗暗黑的肉痣显得诡异而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