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和平饭店大厅里,一个人都没有,甚至连那前台的小姑娘也偷摸着匍着脑袋,打着盹儿。
满头白发的袁克佑抬起头,左右打量了一下四周,又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方正心和卢千阳。
“我们这些老家伙干不动了,你们这群年轻人也该站出来,把事情扛起来才行。”
话虽如此,可是怎么看,面前这个老人都透着一股精明劲儿,精神矍铄,和卢千阳见过的他们同时代的那些老人又很大的不同。
比言采东更健硕,比方城更敏锐,只有长期保持旺盛斗志的人才一直拥有如此年轻的精气神。
“袁老,您说这小子打了草,惊了的蛇会不会绕棍而上,给咱们来上一口?”
方正心向前倾了倾身,低声问袁克佑。
袁克佑咧嘴笑了笑,锋利的眼神扫过方正心的脸庞。
“现在不是我们那个年代,咱们东躲西藏打游击,也不是解放初期那个年代,间谍特务满天飞。人民的政权,不怕蛇咬,就怕蛇不现身。再说了,蛇都缠棍上了,你就让眼看着它给咱们来上一口?”
袁克佑满脸的轻松,他其实很清楚,方正心是在担心卢千阳的安危。
毕竟,卢千阳刚刚也讲过,一个知道一星半点秘密的胖老板武东来就差点被灭了口。
“虞山镇,就先让言凤贤在那里支棱着,你不也派人去了么……”
袁克佑眯着眼睛瞥了一眼方正心,方正心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派她去了,一个姑娘家……”
方正心忧心忡忡,话未说完,卢千阳听得出来,派去的人一定是左冷月,但是派她去的人不一定是方正心,而是大名鼎鼎的袁克佑。
袁克佑冲着方正心狡黠地笑了笑。
“小子,你这就不懂了。我们相信小左是个忠诚的战士,可是咱们要调查她爹,她人在上海,会不会有情绪,有了情绪,会不会被左禅意看出来?如果左禅意觉察出蛛丝马迹,会不会缩回去?”
一席话让方正心和卢千阳都心头大惊。
方正心惊讶的是到底还是老姜辣,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特别是把人性看得透彻。
卢千阳不惊讶左冷月是自己人,却惊愕左冷月的爹左禅意难道会是间谍?
袁克佑又侧脸瞟了一眼卢千阳,微微地笑了笑。
“小伙子,现在时间不早了,先去休息,我们明天一起去趟蓉城。”
“蓉城?”
卢千阳轻声嘀咕了一句,有些不解,调查左禅意要去蓉城?
“你还会回来的,上海,蓉城,两只蚂蚱,都被一根绳儿拴着呢……”
袁克佑仿佛胸有成竹,粗糙的大手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膝盖,站起了身。
“都先休息吧。”
袁克佑又对连忙站起身的方正心和卢千阳说了一句,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和平饭店的大门。
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车,没有牌照,窗户漆黑。
方正心和卢千阳刚想要跟上前送袁克佑出门,却被袁克佑摆手拦住,两人静静地站在大门里看着袁克佑上了车。
车缓缓地开动,卢千阳看不清楚开车的人,只注意到那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很纤细。
女人的手。
年轻女人的手。
等袁克佑的车离开,方正心回过头,看着卢千阳。
“袁老专程来上海,你该知道事情的紧急。”
卢千阳点了点头。
袁克佑是什么人物,卢千阳多多少少是清楚的,他目前在国安部门的地位,卢千阳虽然不知道,却也多少能想象得到。
连这种传说中的传奇人物都出了马……
“走吧,先回去休息。”
方正心没有再多说,转身走进了大堂背后的电梯间里。
两人住的楼层不同,卢千阳下了电梯,方正心还在里面,摁了最顶层的电梯按钮。
卢千阳回到房间,简单地洗漱了一把,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卢千阳是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的,不是他的手机,而是房间的座机。
是前台询问是否退房的电话,卢千阳还未说话,只听那电话里娇滴滴的声音又说了一句。
“如果卢先生还要来上海,我们会把这间房给你留着。”
卢千阳愣了愣,还来?还给留着?
这和平饭店是金望岳开的不成?
卢千阳拒绝了对方,刚挂断电话,他的手机响了,是言采东。
“小子,你够狠啊……”
言采东的话里竟然带着些赞许,卢千阳明白,老头子说的是于大名的死。
卢千阳没有回答,对言采东说道。
“老爷子,那车子我就给你留在和平饭店停车场里了,钥匙我就交给前台,用了好几天,怪不好意思的。”
“别不好意思,都是不义财,不用白不用。”
言采东比卢千阳还不客气,听得出来,他对言家那帮不孝的子孙有多么的失望。
“我今儿就回蓉城了,来不及到言家庄和你道别,下次来,给你带瓶好酒。”
卢千阳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下午一点多了,机票是四点整的。
“行,老头子就等着你的好酒,我们可说好了,别学你师父,把好酒喝了,狸猫换太子,弄瓶泸州老窖来糊弄我。”
这老头儿,不但知道老局长方正心和自己喝了那瓶茅台,还知道方正心用了一瓶泸州老窖去糊弄那些坟头了。
老局长方正心一定去看过言采东了……
卢千阳嘿嘿地笑了两声,挂了电话,收拾收拾,提起那个旅行包出了门。
走出和平饭店,卢千阳招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机场。
其实早在清晨六点,卢千阳就起过一次床,方正心来找他了。
方正心给他交代了很多事,也把一张机票交给了他。
回蓉城,既有任务,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面对。
卢千阳看着窗外那一片繁荣的景象,心里既感叹国家进步之神速,又深深地担忧起来。
这片繁荣的
所有的进步,都一定要付出代价;所有的富强,背后一定藏着一双敌人觊觎的眼睛。
机场的候机厅到了,卢千阳付了钱,下了车,匆匆走了进去。
时间还算早,卢千阳办完手续,坐在候机厅的一个角落里,静静地看着硕大的落地玻璃外面空旷的停机坪。
这应该是中国最繁忙的机场了,起起降降的飞机如同外面的出租车一般;来来往往,上上下下的人群如丛林里的蚂蚁一般。
“你要走……”
忽然,卢千阳的身后传来一个苍老,却有力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