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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章 老朋友——金海
    “对了,咱们要去见谁?”

    卢千阳远远地看到了那个岔路口,扭过头,问了言采东。

    岔路口树着一块木牌,上面用墨汁画了一个大大的箭头,箭头的后面写了三个字:

    宋家村。

    宋家村原来叫宋家庄,天下宋姓是一家,后来不知何故把庄改为村。

    言采东侧过脸,透过车窗玻璃看了看那块木牌,眼神闪过一抹光亮。

    “你到上海来,不就是想搞清楚当年那件未结的旧案么,也许你能从他那里能得到答案。”

    言采东还是没有回答他们要见的那个人是谁,卢千阳也不再问,慢慢地开着,顺着那木牌箭头的方向往前开。

    宋家村是个渔村,坐落在一片祥和的海边。

    村子不大,一条土街,两边是破旧的木屋。

    那些木屋都被木柱支撑着,离地大约一米的高度,屋顶上几乎都晒着渔网。

    晌午时分,缕缕炊烟升起,整条街都弥漫着一股柴火的味道。

    当然,在这柴火的味道里还有一抹鱼腥味儿。

    “老爷子,咱们去哪家?”

    卢千阳把车停在了村口,整条街一眼望得到头。

    “去最后那一家……”

    卢千阳顺着老爷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村尾最后的那一家在一棵巨大的榕树下,两三间木房子借着几个人都围不过来的树干搭建着。

    卢千阳缓缓地开着车,慢慢地朝那棵榕树开去。

    街面上几乎见不到人,这个时候,要么在家吃晌午饭,要么还在船上未回来,几个小孩儿跳跳蹦蹦地各自往家跑。

    车停了,就在那榕树

    榕树实在不小,整个树冠将三间木房遮住,正午的阳光从那茂密的树叶缝隙里洒下来,地上斑斑驳驳一片。

    屋主人应该是个讲究人,居然顺着那树冠用树枝围了一圈栅栏,还做了一道院门。

    栅栏不高,一眼就能看见院里的情况。

    院里拾掇得很是整洁,栅栏边上居然开垦了两拢菜地。

    地里种着韭菜和大葱。

    卢千阳和言采东站在院门口,言采东突然喊了一声。

    “监狱长!”

    监狱长?这里住的人是监狱长?

    卢千阳心里正在纳闷,那偏房的门开了。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佝偻着身躯,站在门口。

    老头眼睛很小,脸上的皮肤很皱,皱得如一张揉搓了无数次的暗红色的牛皮纸。

    “言主任?”

    老头的双眼努力一睁,脸上满是惊喜,连忙走下门口的木梯下来,朝院门走来。

    “言主任,你,你怎么来了?”

    老头正是金海。

    言采东笑了,笑容很是愉悦。

    “老东西,看你还健朗得很啦!”

    金海连忙打开院门,让言采东和卢千阳进了院,又连忙转过身,从那榕树

    “坐外面,坐外面,里面又脏又乱的,还一股子鱼腥味儿。”

    看得出来,金海很高兴,很开心。

    他一边对两人说道,一边又疾步朝屋里走去,没半刻,就从里面拿出一包烟,一个打火机出来。

    言采东缓缓地坐在木板凳上,笑眯眯地盯着金海。

    金海看了一眼站立不动的卢千阳,正要问,言采东连声说道。

    “这是蓉城来的卢队长,算起来,是我们的孙子辈儿了。”

    “千阳,这位是金海,金监狱长。”

    金海,卢千阳在那份档案里看过他的资料,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他。

    卢千阳连忙恭敬地向金海问好,打了个招呼。

    金海一脸慈祥,眼神里却有带着一丝警惕。

    他慢慢地坐了下来,打开那包未开封的香烟,递给言采东一支,又递给了卢千阳一支。

    卢千阳连忙双手接过,又赶紧地掏出打火机来,给言采东和金海都点上,却没有给自己点,把那支香烟捏在手里,静静地站在一旁。

    “言主任,好多年未见了,你身子骨还好?”

    金海狠狠地抽了一口烟,又被那烟雾呛得使劲地咳了好几声。

    “还好,还好,死不了。”

    “听说你去了虞山镇,什么时候回来的?”

    金海抬起手,擦了擦因为咳嗽挤出的泪渍,问言采东。

    “今天早上才回来呢,去了趟言家庄,就顺道来看看老朋友。”

    “顺道?我怕你不是顺道吧?”

    金海还是那个脾气,直来直去,不会拐弯抹角。

    言采东见金海的眼神往卢千阳身上瞟了瞟,嘴角微微地笑了笑,点点头。

    “监狱长,你一把岁数了,眼睛还是那么毒辣。”

    言采东赞叹了一句,金海没有说话,慢慢地抽着烟。

    “监狱长,这位卢队长专程从蓉城赶来的,他想知道几十年前,陈景瑜到底是怎么死的?”

    言采东更是直接,开门见山。

    金海一愣,那双细小的眼睛眯了眯,看了看言采东,又看了看他身旁站立的卢千阳。

    “言主任,都过去几十年了,几十年前都没搞清楚,现在……”

    金海一脸阴郁,轻轻地摇了摇头。

    卢千阳盯着金海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从老人家那眼睛里,其实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金海一定知道真相!

    “金监狱长!”

    言采东加重了语气,满脸凝重。

    “监狱长,我知道,这么多年来,你遭了罪,受了苦。这么多年来,日本人的阴谋就没停过,现在还越来越猖獗,组织上已经在采取行动了,你还担心什么,担心什么呢!?”

    言采东狠狠地将刚刚点着的香烟甩在地上,用脚使劲地踩了踩。

    金海抬起眼皮,盯着言采东愤怒的眼神,沉默良久。

    “老言,我们都是快要入土的人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累了……”

    金海的眼神居然有些黯淡,慢慢地低下头,又狠狠地吸了一口香烟。

    “累了?我看你是怕了!”

    言采东双眼一瞪,盯着金海那颗白发苍苍的脑袋。

    “你蹲牛棚,我也蹲过牛棚;你扫过大街,我也扫过大街;你被一群小屁孩儿打得死去活来,我身上的伤也不比你身上的少!”

    言采东说得有些激动,嘴唇竟然有些颤抖。

    “那又怎么样?!那些年,有多少人和你我一样,你我还是幸运的,没有被打死,没有被逼着跳海,去上吊。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现在那帮小鬼子们,又来了……”

    “他们又打进来了!”

    言采东突然重重地拍了拍他刚坐过的木板凳,情绪很是激动。

    言采东的举动让一旁的卢千阳都吓了一跳,这老头儿,这么大岁数了,火气还这么大。

    金海仿佛也被言采东的反应惊住了,他慢慢地抬起头,一脸惊愕地盯着言采东阴沉的脸,过了许久,他才用颤抖的声音问言采东。

    “你……,你是怎么知道,怎么知道我查到了陈景瑜的死?”

    是的,几十年前,方城和袁克佑都在上海,他们调查了半年有余,没有丝毫的线索,为什么过了这么几十年,言采东突然就知道了金海了解真相呢?

    言采东黝黑的脸庞微微地抽搐了一下,他那双如匕首般锋利的目光划过金海的脸庞。

    “王美兰死的那一年,我就猜到,你一定知道了真相!”

    王美兰,卢千阳在档案里多次看到她的资料,是个传奇的女人,传奇的女特工!

    金海暗黑的嘴唇微微地颤抖不停,脸色显得很是悲怆,眼里流出悲伤无比的神色。

    “那你知道不知道,王美兰是怎么死的?”

    “……”

    言采东看着金海,没有说话。

    在那段岁月里,王美兰的结局不会比金海好,因为她有在中统当过特务的经历,她肯定很是悲惨。

    “王美兰死的那一年,偷偷来了一趟上海,和我见了一面。等她回去,没几天,就死了,被人绑在街道的电线杆子上,活活冻死了。”

    金海的话有些颤抖,仿佛那一夜冰冷刺骨的寒风此时正刮在他的身上。

    “那一天正是除夕夜,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过年嘛,多喜庆……”

    金海有些哽咽,那细小的眼眶有些湿润。

    “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那么多,没有一个人给她喂一口热饭,热水,甚至还有人给她身上吐唾沫。穿着单衣的王美兰就那么被活活冻死在除夕之夜,她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看到新年第一天升起的太阳!”

    金海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悲怆,褐红色的脸庞被涨得如同一坨快要烧红的生铁。

    “就因为她看到一个人出现在一个不该出现的地方,看到那个人去见一个日本特务!那个人就是杀死陈景瑜的凶手!”

    “王美兰正在被改造,正在每天被批斗,她的话没人信。可是,她还是鼓起巨大的勇气,偷偷地从江西跑到上海来,去公安局举报他。可是,她连公安局的门都没进去,还差点被抓住,没有办法,她只能来找我。”

    金海看着言采东,言采东那一脸的愤怒慢慢地消散,缓缓地涌起一股悲凉。

    “王美兰很清楚她逃出江西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她把真相告诉我,希望以后能有机会公之于众。”

    “监狱长,过去二十年了,天变了,好起来了,好起来了……”

    “好起来……,好起来?”

    金海那双透亮清澈的双眼盯着言采东,一脸鄙夷。

    “日本人又打进家门了,这一次他们没有拿枪,没有拿刀,大摇大摆地进来,这叫好起来?”

    言采东眯着眼睛,眼神一凛。

    金海他不但知道陈景瑜死的真相,而且还没闲着,他一定查到了什么,他才会这么说!

    言采东刚要说话,突然,院外出来一个人的声音。

    “金海叔,来客人哪?”

    金海和言采东顺着声音,看出院外。

    那个人,怎么有点眼熟?言采东心里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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