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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1章 天王地虎
    秦虎听杨老啃说的云山雾罩,乘着小酒兴儿就嘣了一句,他也不知道这是几番子,先让杨老啃给说道说道。

    果然这杨老啃眼睛眨巴眨巴就亮了,“呦呵,少柜,你这是打哪儿听来的?”

    “一个老胡子闯山门,要……对了……是要靠窑,堂上四梁八柱的胡子头儿在盘问他……老啃哥,你给说道说道啥意思?”

    “嗯……这一句儿是从骨牌点儿里化出来的。天王说的天牌,地虎说的是地牌,牌九里的规矩是天牌压过地牌,如果是过堂问的话,那意思是问‘你知道谁大谁小吗?’,这个‘地虎’俺琢磨着还有点当地儿主人的意思,那再往深里就是说‘你胆子不小啊,怎么敢闯俺山门,想盖过爷们儿吗?’,少柜,那溜子咋应兑的?”

    秦虎听老啃解释的清楚、靠谱儿,不由得情绪高涨,胳膊一抬,大拇指一挑,“宝塔…镇河妖!”

    “好!好答兑,老八达【老江洋】。天王托宝塔,地虎对河妖,齐整!是三番子的味儿。少柜,你这朋友了不起啊!”

    “不是我朋友!我也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老啃哥,要是你来对,该咋说?”

    “上山头去靠窑,自然不能惹了堂上的三老四少,可也不能太服软儿,胡子堆里瞧不上扒子【软蛋】。刚才俺想对‘卤水点豆腐’来着,都是一物降一物的意思,那回话的意思是‘俺知道一山更比一山高的理儿,不敢来山头上放肆’。少柜,这个应兑肯定就是三番子了,比俺老啃可高明了太多!俺老啃又跟着少柜涨见识了。哈哈哈……”

    “兄弟,你以前可没说过这段儿!还有啥?你赶紧……”郑道兴听得过瘾,拍拍大腿催着往下说。

    满屋子眼神儿也盯了过来,秦虎接着道:“脸红什么……精神焕发,咋地又黄了……防冷涂的蜡……”

    杨老啃跟着解释道:“这是单番里问话的套口,常拿这个吓唬皮子【新入伙的胡子】,不懂行的,晃门子的【说谎的】,冷不丁就不会应兑了。这个倒不算出奇,只是少柜你嘴里对出来,像是说书的词儿,精神焕发,哈哈,好听!嘿嘿嘿……”

    秦虎也笑了,手指戳戳脑门接着问了句,“……晒达晒达?”

    “这句俺得给大伙多说说,海底里这俩字眼儿常使,‘晒’是晾晒的意思,是让人把事情明说,‘达’是到达的意思,合起来这句单番子是问‘你咋来这儿的?’,这可不是问你骑马还是坐车,绺子的报号可以往外嚷嚷,可绺子的堂口是特别经心保密的,外面来的胡子不是附近的猎户,没人指点,他是找不到山头儿的。这句‘晒达晒达’是问支门子的保举是谁?谁指点你来这儿的?”

    秦虎把这句写在了黑板上,回头给杨老啃竖了竖大拇指,开声道:“一座玲珑塔,面朝青寨背靠纱!”

    前世里看《林海雪原》,这句黑话那是含混解释过去的,秦虎现在满怀期待地把它扔给了杨老啃这个老胡子。

    “好番子!好!好好好……”杨老啃一拍大腿先赞了个连声儿,“少柜,这可是个道人?”

    “哦?”这下轮到秦虎吃惊了,“老啃哥,你咋知道是个道人?”

    瞅瞅一圈楞楞地盯过来的眼神儿,这杨老啃端起了水碗,卖起了关子……

    方奎和刘旺财左右给他一肘子,这家伙差点呛着,嘿嘿笑着放下大碗,抹抹嘴皮子上的水渍这才开口道:“塔,是出家人捣鼓的东西……”

    “那要是个和尚呢?”郑道兴早等急了。

    “后头不是还有半句呢!和尚、喇嘛的‘寨子’主色【shai】该是黄的,只有道观才能说是‘青寨’,若是还不能定准儿的话,那‘背靠纱’就没跑了!纱就是指拂尘,那是牛鼻子老道的法器,不离身儿的,不用的时候,往后脖领子里一插,那不就是背靠纱吗?”

    哦、哦、哦!!!

    周边一片赞叹之声……

    秦虎再把“塔”、“青寨”、“背靠纱”写在小黑板上,回头笑得开心,“老啃哥,有见识!”

    杨老啃嘿嘿笑着摇头:“跟少柜说话,那才是真长见识。下面还有吗?”

    “太监了,我就记得这几句儿。”

    “太监?”

    秦虎手往裆下指指,“下面没有了……”

    哈哈哈哈哈……嘎嘎嘎……嘻嘻嘻……嘿嘿嘿……

    刹那间突然爆发,满窝铺一阵子哄然怪笑。

    秦虎是说顺嘴了,猛然想起还有樱子,赶紧把手使劲往下压压,“过头儿了过头儿了,下面还是让老啃哥接着讲吧。”

    秦虎没想到,他顺嘴溜出来一句黑笑话,后来被老石梁的胡子兵给收录进了‘海底’,成了一句挺热门儿的单番子。

    大伙收拾收拾欢快的心情,接着听杨老啃说海底,“……要想把单番子说明白,怕是仨月俩月也不够使,这个往后咱天天说上一点,大伙也容易记住。今天少柜给开了个好头儿,咱就倒着说说,先讲讲双番子里隐秘的胡子礼儿,估摸着这个更要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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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胡子礼儿也是分身份地位的,用对了,后面就好说道,使错了,就是不懂规矩的外码,下面备不住就要开磕干仗了……

    这些暗礼儿其实跟海底黑话是一个意思,是用手语身段来碰码探底的,所以叫双番子。

    俺这些年费了些心思,琢磨着大致有四种情形,头一个先说说当家人的‘当家礼’……头上没顶子【帽子】的,手在头顶摸三下,然后拇指扣住无名指,另三指伸直,在身前一划,再拇指收起,四指并拢往上一指或往肩头一摆,这个暗语说的是‘三老四少’的身份,就是当家的。

    戴着顶子的,脱下顶子弹三下再戴上就成了。

    戴上顶子的时候也有讲究,很随意就放头上的,拇指露着的,那是江洋道上早早闯出名号的顶级老大,是胡子行里的长辈儿!普通当家的戴上顶子,不能露出拇指,要夹着顶子或是托着往头上搁……”

    “俺滴个娘……”满屋子弟兄托着帽子都在跟着学,郑道兴把帽子扣歪了,忍不住就嚷嚷起来。

    “疯子,你可不能当家,不用学这个……”卢成旁边给了嫌麻烦、瞎嚷嚷的郑道兴一拐肘。

    哈哈哈哈……

    “……上面说的是大当家的礼儿,俺再说说其他当家人的‘在梁’礼儿。这个就简单多了,双手抱拳,左肩头上一晃就成了,大伙记住了,可千万别抱拳在胸前晃悠,那像是戴枷游街,是胡子行的大忌!少柜,您年轻,还要记住一条,向长辈儿和尊者行在梁礼儿时,用这个就傲慢了!要右手攥着左手腕子,碰左胯一下,再沉肩低头,这个样子的……”

    秦虎瞧着杨老啃在给自己示范,心里直夸这家伙心思细密,突然想起一事,“老啃哥,过堂那天,你给当家的施礼,好像不是这样的。”

    “少柜好眼力!俺这个粮台只是八柱里的,不能用‘在梁’礼儿,俺那是‘在柱’礼儿。这个样子的……”说着话,杨老啃把右手背叠在左手背上,回拉的左胯处一碰,同时沉肩点头,“这个才是在柱礼儿。”

    “那普通胡子用啥礼儿啊?”

    “一般的胡子是两手扣住,端在左胯处就算行了礼。若是手里拿着喷子青子,两手上下握住,向右一摆就算有礼了。”

    窝铺里气氛活跃,学的都还挺认真,杨老啃接着把胡绺大帮的组织结构详细说给大伙,大当家是顶天梁;二当家是托天梁;搬舵先生是绺子里的军师,转角梁;炮头最能打,前打后别是迎门梁;这是内四梁。外八柱第一个是扫清柱,也叫总催,是埂子上的总管儿;下面是狠心柱,管着秧子房;佛门柱也叫水香,管了水放卡子;白玉柱管马号;青天柱管稽查;通信柱就是花舌子,传信儿要钱儿的;引全柱管伙头,就是粮台;扶保柱是大当家的保镖把式……

    一个下午的空儿,杨老啃把肚子的存货可是抖搂出来不少,讲了一会儿单番子,又说起胡子起局立绺,占山报号,挑人拉柱,入伙出避,报报迎头,典鞭行罚,等等等等,直把一屋子的当家人和老兵头讲了个七晕八菜,实在记不住了,这才停了下来……

    “老啃,看来三天两日的还真说不清楚,以后咱每天午晌儿说嗒说嗒,慢慢来把。”郑贵堂叫停了今天的胡子课,跟秦虎嘀咕几句,拉着杨老啃先走了。

    秦虎知道他们去商量今后老石梁地盘上如何继续经营的问题了,不抢不夺,可现成的吃票【保护费】不能说不要就不要了,三百多弟兄吃喝也是个现实的问题,不能坐吃山空啊!

    当家的和几个老兵头走了,秦虎这边也有任务要安排,老蔫和三泰出去三天了,约定的是今天晚晌回小市,特战队要出去接应一下,秦虎嘱咐了大午哥几句,带着满囤和水根离开了埂子。

    老蔫和三泰十一月初九午晌前离开小市,一路急赶不停,下午三点多赶到了草河掌,山沟里几十户的一个村儿,猫冬的时节里显得寂静安详,从北往南喊了一圈‘收皮子’,倒也真有几份儿买卖,三泰翻看皮子,挑拣砍价还真像那么回事儿,面对这些山里人应付自如,身旁收货付钱的老蔫看在眼里,心里好生佩服,这家伙真有个几下子。

    其实三泰也就是糊弄一下山民和外行,他学看皮子也就是十来天的时间,那时候红儿的爹娘、舅舅一家初到奉天,三泰安排他们一家营生、开业,皮货行没少跑,红儿爹爹和舅舅也没少跟三泰讲贩皮子的门道儿,三泰脑子够灵,记下来不少,现在赶上了数九寒天的季节,正到了乡下收好皮子的时候,所以三泰就提出来扮成皮贩子跑一趟野山乡下最是妥当,秦虎当即点头同意了他的法子,还当众赞扬了一番,能得到少当家的称赞,那可不容易啊!

    俩人顺顺利利收了些生皮子,当晚就住在了草河掌的大车店里,一宿安安定定让他俩放下心来,第二天一早,两人吃过早饭,带上些吃食一路往北,开始时,穿村过户还停下喊上几声,做点儿买卖,后面瞅瞅路上没人,赶着爬犁就钻进了荒山野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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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蔫经验老道地头儿又熟,先在后面遮盖了大段的车辙,等乡道上瞅不见这边的踪迹了,这才上了爬犁,三泰吆喝着两匹牲口加速向西山洞子靠近过去。午晌前,俩人赶着车马到了一处避风的低谷里,三泰看看前头没了道儿,回头问道:“蔫哥,路错了?”

    “家门口,错不了!你在这里歇马,俺翻过这道低梁,过条河叉子,再上山就瞅见洞子了。”

    “不成,咱哥俩得一起去,咱们老大说了,在野外生存训练没完成前,不许单独行动,蔫哥,你可不能违反纪律。”

    “狗咬吕洞宾!让你歇着不乐意是吧,栓好马,背上褡裢,一起上。”

    两人拉起绳子,踩着深深的雪窝子,翻下爬上费尽了气力才上了一处山头,老蔫手指对面崖壁道:“你仔细瞅瞅,看看有啥?”

    三泰瞪起眼珠子一通乱望:“老大啥家伙式也不让带,要是拿着望远镜就好了。那儿……啥也没有啊……”

    “没有就对了!洞口让当家的给堵上了,咱以前是从那边下去,这边不方便……你瞅瞅那崖壁上挂的雪,那块尖石头后面……”

    “蔫哥,啥也看不出来。”

    “嗯,行了!咱们回去了。”

    “咱这就回去?跟老大约的是明儿晚晌。”

    “嗯……要不咱去草河城探探?反正你小子真像是个收皮子的。”

    “好,那咱再瞅瞅永清沟大营去……”

    两个胆儿肥的家伙小心翼翼地掩盖了两处山头上的踪迹,拉马掉头,沿着一条草河的河叉子,在早已冻瓷实的河道上,唰唰地往南赶去。

    一路上倒是有些小村户,俩人也没心思装模作样了,天还没擦黑儿就赶到了小河汊汇入草河主流的河口处,老蔫喊停了三泰,指指左侧的小村子,“咱在这儿住一宿,这地儿重要,往北去草河掌,往南十几里地儿就是草河城了,先瞧瞧情况。”

    “好嘞,收皮子喽……”

    老蔫行伍多年,一个老兵该有的谨慎还是没问题的,在这方面三泰就差了很多,他跟着秦虎从家里出来,一切还算顺当,没遇上过什么遭难或危险的事情,反而是让他这个曾经久历江湖艰辛的家伙,觉得很是刺激。又是一宿的平静安定,早上俩人拉着马爬犁上路就嘟囔上了。

    “蔫哥,这寒天雪地的,胡子都猫冬了,那些大兵一准儿是炕头上耍个小牌儿、喝个小酒儿,谁往外跑啊!”

    “也是,还是咱家里欢实。咱哥俩也快着点儿,溜一圈,剩下的钱给兄弟们捎点好东西,赶紧回家……”

    出来时,当家的每人给他们塞了一包30块的大洋和零钱,让他们做买卖使的,现在只花了一小半。老蔫自从跟着秦虎行动了几趟后,就长了坏毛病,兜里这几个萝卜片子根本就不当钱儿,非得花了才痛快;三泰更是这样,都是老奉天饭庄子里惯出来的毛病。

    十几里地儿,一撒欢就到了,从草河的河道上过去,永清沟的大营在草河西岸上,离得有点远,还是看不真处。俩人在东岸的草河城里转了一圈,又赶着爬犁就过了木桥,要从永清沟的大营门口往回遛过去,这样就算是瞧的清楚明白了。

    爬犁慢行,倒是没瞧见以前的路卡,再靠近些,老蔫和三泰都撇见了营角炮台上的岗哨。

    “嗨,干哈的?”炮台上的大兵背着大枪,手抄在袖筒里,对着下面吼了一嗓子。

    “收皮子!直毛、二剪、老羊皮,收皮子喽……”三泰喊顺溜了,张口就吆喝起来。

    “臭皮子,别他娘吆喝了。顶着风臭二里地,站下站下!”

    三泰瞅瞅老蔫,“蔫哥,咱要破财!”

    “把心放肚里,咱这俩钱儿,没就没了!停吧。”

    咯吱吱营门半开,从里头出来俩当兵的,倒是没拿着大枪,“嗨,臭皮子,老羊皮什么价儿?”

    三泰一愣神儿,“呦,原来是买卖上门儿。”赶紧跳下爬犁迎了上前儿,“军爷,得瞅瞅货……”

    “瞅啥瞅,你们这些臭皮子最他娘的坑人!老子照应你买卖,一块一张,赶紧着!”回头对着后面跟着的大兵又嚷嚷道:“去,把伙房的那堆羊皮给他拖上……”

    “排头儿,那他娘的臭,沾了手就没法耍了!让他进去自己拖吧?”

    “嗯,臭皮子,你进来,带上钱儿。”

    三泰苦着脸回头瞅瞅,老蔫面无表情已经拉着马跟到了营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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