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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3章 新镇守使
    能捞到东边道镇守使这个位子,对于芷山来说也算是修成了正果!从此成了掌管奉天小半省的一方大员,在洋洋自得之际想想要接手汤玉麟的摊子又让他心里好一番纠结。

    汤玉麟与于芷山早年都出身辽西绿林,起身都是抢捐、绑票的胡子。当然了,于芷山始终是佟家大帮里的大跑腿儿,跟汤玉麟这个一方大帮的大拦把子可没法比【辽西那嘎达把大当家的称“大拦把”】!更别说汤玉麟还在八角台【台安】跟张作霖等一众豪雄拜了把子。

    佟家大帮星散之后,于芷山就投奔了台安老乡“张老好”【张景惠,张作霖结拜的四哥】,而后就攀上了张大帅这颗大树步步登高了。

    这其中于芷山能进入大帅法眼的最重要的一步棋,就是十几年前举了要反叛张大帅的汤玉麟。那时候汤玉麟不满张大帅重用金州秀才王永江,认为大帅疏远了一起打天下的弟兄,盛怒之下要起兵反叛。

    可这只既没头脑又没城府的憨虎早早地就把心中的激愤喷了个四里八乡,没等他聚兵逼宫呢,负责辽河两岸巡防的于芷山就得了准信儿,当下就在张大帅那儿把这事儿给点了。

    不用说,汤玉麟输了个光腚!逃了好久不敢回家,最后还是他娘商老太出面求情,张作霖就坡下驴这才饶了他。而于芷山被张大帅酬功犒赏提拔做了亲卫团团长,后来一路师长、军长走了个顺风顺水。

    现如今少帅上位,他于芷山这些伺候老帅多年的老臣虽然交出了军权,但能接手东边道二十几县,军政一把抓,那可就是张家两代的恩遇了。

    至于跟汤玉麟以前那档子过节儿,虽然谁也没提过,可大家心里都明镜儿一样,于芷山还真不好趾高气扬地立马去安东升堂。虽然汤玉麟早去主政热河了,可东边道始终还是汤玉麟的地头儿【兼职东边道】,没了老帅这颗遮荫大树,少帅那儿又是一团乱麻,于芷山琢磨好久,还是先把风儿吹过去,然后在家装病歇上俩月,让老汤的人抓紧收拾收拾善后,也算是给足了他虎帅的面子!

    谁成想,商佑兴这混账东西老虎不在家猴子成了大王,不跟自己请示,私下调动部队,吃了这么大的闷亏。八月二十四晚上,听完了儿子电话里一番叙叨,于芷山这下就坐不住了,犹豫片刻拿起了电话:“给我接张作相副总司令……”

    张作相这位东北保安副总司令最近三个月来那是万事繁聚!几乎是以一人之力努力平衡着整个奉系内部所有躁动的力量。

    少帅要让体己青壮上位,从新整编军队;原来跟着老帅多年的老将要权衡利益换换位子;关内人来找,日本人来探;把个“张辅帅”忙了个心神憔悴。

    这其中最让他闹心的还是那位杨督办,跟杨宇霆从中午商量到了天黑,一件事情也没定下来!这会儿刚刚回到清逸里的家里,脸才洗了一把电话就响了。

    张作相捋着胡子静静地听完了于芷山的叙述,也听明白了于芷山心里那点心思,可他关心的不是东边道那点事儿:“虎帅那边儿你不要过虑,东边道的事情你照规矩办,眼下一切求稳!惹祸的那些王八犊子你给他们留着脑袋就成。芷山,我问你,你能确定那只残兵绺子后面没啥势力?你以前听过有这样胆大妄为的大帮胡绺?你使力气吧,别瞎嚷嚷,找到他们!”

    于芷山在张副帅那里讨了定心丸,下令的电话没隔宿就打到了安东,打到了本溪,打到了凤凰城。一时间安奉线上的大小兵头儿都撂下手边的事情,在八月二十五的上午匆匆赶往本溪湖。

    新镇守使上任没到安东衙署,却先到了本溪,用于芷山的话说“没老子的命令你们都敢动,现在你们哪个想不动都不成!老子不管你们丢没丢手里的家什,烧火棍子当马棒,你们也得给我把对头翻出来。”

    【马棒原来是一种传统骑兵用的简陋武器,一米长硬木棍,圆头木疙瘩包铁皮,后来巡警拿来当警棍用。东北人说xx棒子,x大马棒,就是因此而来】

    秦虎这边感觉到有情况是八月二十五的下午四点左右,从望远镜里看到一老一少两个汉子牵着三匹牲口进了山。在望远镜里秦虎和郑道兴盯了老久,牲口上驮着高高的货架,倒像是进山的货郎。

    可是连续两天了,河滩小道上人影也没见到一个,大秋时节,乡下人都把心思放在了庄稼上,就算是收完了自家的地头,还有亲戚、邻里家的庄稼要帮着收,地多的财东们这个时候也总是拿出银钱、陪上好嚼果【吃的喝的】雇请着能招揽到的更多的帮手,关外总是地广人稀的,这样的互帮互助就是理所当然的民风民俗了。

    按往常的秋收时节推断,总还要个十天半月才能颗粒归仓,接下来还要交税卖粮,这个时节里人手也总是缺的!

    赶在落雪前抓紧跑上两趟的货郎或许也是有的,只是秦虎和郑道兴却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当家的那边人少东西多行动迟缓,这边轻装简行再坚持不了两天就该为吃饭发愁了,必须快速地汇合到一处才最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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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虎这下坐不住了,可偏偏去探山的老蔫也不回来。卢成俩个走了不久,天色刚蒙蒙亮老蔫带着巴子也走了,前次往北这次两人往东去了,可太阳要落山了,怎么还不回来?

    秦虎焦虑地在林中走来走去,对这种看地图摸瞎瞎,分股、合流、傻等着的带队模式实在是无奈叹息!转了两圈儿,又怕影响了弟兄们的情绪,便假装安定地坐下闭目养神起来。

    “兄弟,哥哥瞧出来了,你着急也没啥法子。老卢和老蔫那都是咱队伍里办事最妥贴的家伙!你歇会儿吧,保准儿没事儿。”

    “是啊,卢大哥和老蔫都精着呢……”樱子也插话过来,让秦虎多少还放心一些。

    “以后咱可不能这样带兵,太落后了!”

    “嗯?兄弟你说的是啥?啥落后?”

    “是啊,咋带兵?”

    郑道兴和樱子一听秦虎说这个就来了情绪。

    “我说的是地图和通信,太落后!瞎打瞎碰,分开就找不着,能急死人……”

    “关里关外的队伍不都这样?你能有啥好法子?”

    “办法肯定是有的,就是弟兄们先得学会读书算账。”

    “哈哈,兄弟,要是咱这些弟兄都能读书算账了,都跑去做先生、账房了,谁还扛枪打仗?”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是乱世,你要是枪使得好书也读得通,你最终还是会拿枪的,只有枪才能改变这个世道儿!我就不信弟兄们读了书懂了更多的道理还会跑了。”

    “你别听疯子哥瞎扯,自己名字都认不齐还想给人当先生!”樱子听不惯郑道兴瞎掰,忍不住旁边出声儿挖苦。

    “我说老妹妹,你还别瞧不上俺这大哥,有了俺兄弟,备不住俺老道以后就能给弟兄们当先生呢!嘿嘿……”

    樱子和郑道兴一阵子杠嘴儿,让秦虎稍稍放松下来,嘴里咬着硬硬的已经有点馊味儿的烙饼,啃着齁咸的腌萝卜疙瘩,匆匆几口凉水送下去就算吃了晚饭。

    天黑了下来,营地中间的一个深坑里篝火再次点了起来,本来秦虎是希望暗夜里悄无声息的休息的,可弟兄们中间有不少的“夜瞎瞎”【夜盲症】,在伸手难见五指的林子里,有个意外的动静儿,黢黑里就可能炸了营!最后秦虎让弟兄们在地上挖了个坑,篝火点在了坑内,能给小范围照个亮就好。

    “道兴哥,奉军晚上肯定是不行动吗?”这个问题秦虎已经问过当家的了,现在忍不住又问了出来。

    “放心吧,来关外两年多,俺就没见过晚上敢进山的队伍!就是胡子也是熟的地界儿才敢走夜路。”

    “那老蔫和巴子晚上能找到回来的路吗?”

    “难说!就是留下记号怕是也不容易。”

    秦虎心中叹气没了说话的兴趣,拿上电筒去看东西两面的岗哨了。回到自己的铺位时,左边的郑道兴已经打起了小呼噜,还在篝火处添柴的樱子也走了过来,她的铺位就在秦虎右前方的一颗大树下面,两人几乎是面对面的。

    樱子静静的坐了下来,瞅瞅秦虎还在惦记着事情,下巴支在并拢的膝上低声儿开了腔,像是自言自语的梦呓:“俺九岁那年,娘得了大病,迷迷糊糊地就喊爹爹的名字,爹当兵不在家啊!一家人没法子,俺也急得哭……

    巴子哥是俺们一个村的,给村东头的大户王家伺候牲口,他偷偷牵出来一头骡子,给俺吭了一声儿,骑着就跑去了保定,找俺爹去了,那年他才十四!

    俺们村离着保定还百十里路呢,巴子哥他也没出过远门,在保定没找着俺爹,他又要着饭跑去了廊坊,多远的路啊!巴子哥吭吭哧哧地说不整个话儿,可他听的真记得准,爹过年时回家一趟说点儿啥他都记在心里,他就愣是把俺爹给找回来了!

    老蔫哥平时不爱说不爱道的,二叔三叔都说他办事底细……”

    长腿大妞很有说服力的故事带走了秦虎的思绪,忍不住就插话道:“你娘的病治好没?”

    樱子眨了眨大眼,幽暗的光线里秦虎看到她紧紧咬了咬嘴唇摇了摇头:“没有!……可娘是抓着爹爹的手走的……”

    在黑暗里楞了好一会儿,樱子听到了秦虎悠长低缓的呼吸声,看他踏实地睡了,轻手轻脚地起来拿起了秦虎手边的电筒,替这位将来的“少当家”去“查铺”了。

    半夜时分,老蔫和巴子真就摸了回来,可带回来的却是坏消息。

    老蔫背回来一口铁锅,也不管巴子跟秦虎、郑道兴那头磕磕巴巴的在说着探路的正事儿,把铁锅支在了火头上就赶着几个弟兄去打水煮粥了。巴子这边指着地图吭哧了好一会儿,才把事情给说了个大概。

    早上他俩翻过一道山梁,绕山包、踏谷地的往东过去,快到铺石河另一道河岔子的时候发现了半山坡上一处没人的木营【在官府交了税的私人林场】。

    这个时节工人都回家秋收了,木营里只是空空的马架子窝铺,灶台上的铁锅家式倒还在,只是锅大的都能躺里面睡觉了,背不走!俩人不死心就继续翻找,最后在堆木碳的窝铺里找到了这口小铁锅,老蔫说回来的时候再捎上,巴子一根筋就怕来了人,死活背在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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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俩人继续往东,下了木营就是河岔子旁的乡路,这路比龙王庙这边可要好走得多,并排都能走大车。两人越过道路继续往东钻了老林子,中午时分俩人爬上了一处高峰,登高望远这一瞅,俩人都乐了。

    道路这边也是连片的老山林子,一眼望不到头啊!望远镜里再仔细瞧瞧,一道道河岔子都往东南流去,跟铺石河这边的河岔子就挒了边儿,俩人对着地图估摸着那南边该是灌水镇了。

    两人没再往东去,歇了歇腿就往回赶,本来想着回木营里捎上两把锹镐回来呢,然后就出了情况。堪堪钻出林子要下到道旁了,就从木营里跑出来一大队的官军,前面是马队后面跟着百多号的步兵,悬一点就迎头撞上。

    奉军沿着乡路往北去了,老蔫又拉着巴子坠在屁股后头跟了一程,沿着山间的道路跟过一道不高的山梁,奉军赶到一个大村子驻下了,这时天也擦黑了,两人这才提着小心往回赶,木营也没敢再靠前儿……

    秦虎凑到了老蔫跟前一边标注着地图一边问道:“那个木营咱能用吗?”

    “怕是用不成!”

    郑道兴一屁股坐在了对面,给了秦虎一个明确的解释:“你是大少爷,乡下人的营生你不清楚。忙过了大秋,伐木的大帮就该张罗进山了,这时候树叶子也掉了,林子里也宽敞了,干活就好下手了。

    一直忙活到雪盖上山林,木头下山能打个出溜滑了,河水也冻瓷实了,马爬犁就沿着河道来把修整好的木头拖回去,这个还是小木场的营生。要是大木营,就拖到大河岔子处顺在一起,等来年开春天儿暖和了,开了河【河水解冻】,顺流而下到大江大河绑成木排。小木营也得忙活到腊月根儿上,大木营里就得开春才撤了,咱要躲着人,用不上。”

    接着郑道兴跟老蔫把这边的货郎进山的情况一说,把时间一对证,便都觉得是奉军的统一行动了。用郑道兴的话说:咱抄了人家窑底儿,是谁都得急眼!

    秦虎用铅笔敲敲地图:“二当家回去老营地是二十三的早上,忙活上一天也该往东来了!从老牛头过来,就是只走晚上也应该进了关门山了。你们看看这地图,当家的那边驮着粮食,最方便的路就是沿着小汤河南来,到了这里……胡家窝铺!暖泉子估计就在胡家窝铺附近,也不知道卢大哥那边接上了没有?”

    “兄弟,老卢肯定还不知道奉军有了动静儿,你跟老蔫带着弟兄们,俺再去接!”郑道兴抢先开了腔。

    “不,道兴哥,蔫哥,你们带好队伍,这次我一个人去,快去快回,我要亲眼看看这片关门山!”

    “不成不成,兄弟你走了,这队伍里谁拿主意?”

    “就是要拿个有用的主意,我才要出去瞧瞧。你哥俩放心,我现在就走,再天黑的时候,不管接得着接不着我都一定赶回来!”

    樱子把一搪瓷盆的高粱米粥端给了秦虎,“你吃口热乎的再走!”,瞧的郑道兴和老蔫一愣一愣的。

    秦虎也不客气,呼噜噜地就把粥填进了肚里。奉军的军装也不换了,只是再带上一支长枪就冲进了茫茫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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