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虎想想中,不管哪一部分的骑兵队伍都该是精锐,可今晚差点儿破了局儿的奉军骑兵却不是因为他们训练有素,更不是因为他们特别的警觉……
郑文斗带着两个值哨的弟兄把奉军的骑兵让进了大营,后头的骡马大车还在营门外排着一长溜儿,前面的骑兵噼里夸嚓地就下了马,几个家伙背着大枪就奔向了茅厕,一个人拉屎好些人屁眼儿痒痒,呼啦啦一拨儿一片儿的奉军背着大枪就跑去了两侧。后进来的大车上跳下来马倌儿就开始卸套牵马,大营里片刻之间就乱哄哄地成了骡马市儿。
棚顶上的秦虎刹那间手心里湿漉漉地冒了冷汗,示意两人别动,脚勾着麻袋身子贴紧了棚顶像条大蛇一样就向房檐儿爬去,他要看看清楚底下的全貌……
藏在倒座房军械库里的郑道兴更是攥紧了拳头,本来就想着外面当家的一声大吼,弟兄们冲出去一围这仗就结束了!可从门缝里一瞧外面乱成了羊群,东一簇子西一伙的,这时候冲出去保准儿是一场混战。
奉军固然是没啥防备,可自己这边人少啊!郑道兴揪着胡子回头,一帮子抹成了鬼脸的家伙正瞪眼儿瞧着自己,一个物件突然就跳进了郑道兴的眼里,那是秦虎的大背包就靠在了墙角儿……
郑道兴三步两步就跨了过去,伸手从包里把装着蒙汗药的葫芦抓在了手里,晚饭时跟着秦虎在厨房里熬粥下药也没少了他。
“快点快点,把你们喝水的大铜壶拎过来!你们几个拿短枪的,快擦擦脸抱着碗跟俺出去。剩下的弟兄你们三个两个的慢点出来……”回身把仓库里原先盖枪械的蓝布单子割下一块当围裙就系在了腰里。
外面郑文斗正揪着心跟奉军骑兵连的头头在房檐儿下扯淡:“王连长,给弟兄们说说,轻着点儿!里面陈长官他们已经睡了,车马一会儿俺安排值哨的兄弟们给伺候着,这骑兵连的弟兄们能不能利落点儿……”
“看你个老小子当兵也有年头了,咋地眼里一点活儿也没有?弟兄们跑了七八十里地儿,你连口水他娘的也不给备下,你非让老子喊老宋起来说道说道?”
“来了来了,大碗茶来了,弟兄们喝口水睡个好觉…睡个好觉!”郑道兴拎着铜壶晃悠着就跑了过来,后面两个弟兄高高地抱着一摞大碗。
下面的郑文斗和屋顶的秦虎轻轻出了口气,秦虎悄悄地退了回去。
秦虎轻轻地挪到了满囤身边,在满囤耳根低语到:“你从东南角的炮台下去,告诉当家的沉住气,他们当咱是一家的,咱就弄的像一点儿,把这些奉军集中安排,不露馅儿别急着动手!然后你去营门处,把卢成他们也放进来。”
看着满囤猫着腰扶着横脊往南去了,秦虎拿着手电筒,对着河堤晃了晃,看到卢成的回号后对樱子道:“我拉着你下去,你告诉卢大哥里面的情况,让他们从大门摸进来帮忙……”
再观察了片刻,秦虎也从东北角的炮楼摸了下来,此刻院子里的奉军已经有序了很多。刚才那一刻的混乱中,郑文斗没错眼珠地盯着喝了大碗茶的那个王连长和十几个奉军,先安排他们去最靠近厨房的院子安歇,刚刚闪进来的卢成几个过去守在了那边。
满囤悄悄接了郑道兴递给他的药葫芦,又从厨房里拎过来两壶水,高高兴兴地干起了水倌儿,从倒座房里悄悄闪出来的弟兄越来越多,牵马推车不一会儿就把门前清了个干净……
一通的忙乱,一百多的奉军一批批地进屋上了炕头竟然没出事儿!
秦虎是没敢一丝大意,奉军骑兵每间住宿的屋里又偷偷给插上了半截子迷香这才出来碰头儿。郑文斗、郑道兴、卢成几个院子外头跟秦虎对脸相瞧都是一脸的怪笑,伏击成了待客,这仗揪着心给打成了这样还真是他娘的俏皮。
“虎子,扫帚沟回来的奉军只有六十不到,都是两条腿儿的【步兵】,咱营门外收拾他们吧?放进来可真他娘的乱!”郑文斗开始总结经验了。
卢成点点头跟着赞同:“四条腿的咱外面圈不住,这两条腿儿的他们跑不了。再说扫帚沟和姜家堡子回来的奉军原先就驻在大营里的,门口这里想混过去怕是不容易!”
瞅瞅郑道兴也是点头认同,秦虎笑笑先给了个大大的赞赏:“三叔,咱这帮弟兄是真不赖!能想到一起干成一处,将来一定是支好队伍。后面的奉军咱们就在营门外收拾了他们……”
宋德昌分兵守草河要点也是用了心思,把营部的重火力分成了两块,一部分加强给了驻守扫帚沟的这一排人马。午夜过后,从扫帚沟撤回的这五十八个奉军匆匆赶了半宿,眼瞅着摸着炕头了,就在大营门外一声哨子尖啸,棚顶上河堤下呼啦啦就涌出来一片涂成了鬼脸的奉军,黑洞洞的枪口便把这群懵了逼的奉军缴了械……
大门洞里一个鬼脸大胡子粗嗓儿高声地喊着:“弟兄们,武装带、弹药都解了解了……对对,扔地上扔地上,轻省轻省,喝口水回屋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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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是?……俺们营长呢?陈长官……”
“嘘!嘘!都睡下了。现在别多问,睡醒了就都明白了。快着快着!喝了喝了!”
……
加上骑兵连的武器弹药,郑文斗又结结实实地装了五辆大车,只等姜家堡子最后那个连了。可左等右等时间都过了凌晨两点,前面了敌的老蔫还是没个信儿,按照秦虎的估算,他们跟扫帚沟的奉军最多差上一个半钟点,这个时候也该露头了!
“虎子,他们不会是今晚没动吧?”郑文斗坐在屋顶上着急了。
“嗯,有可能!我们过去时那个连驻在屯子里,要是跟着奉军骑兵后头赶过来一定是后半夜了,这帮家伙睡一宿明天再回来也备不住?反正我让肖大周传的也是个模糊令儿。”
“要不咱把骑兵连的那个王连长弄醒了问问?”
秦虎看看怀表思忖片刻道:“算了!问也不一定有啥准信儿。我在这儿再等等,三叔,你押着这些枪弹趁天黑回西山洞子跟二叔汇合,天亮前我带着弟兄们往东去,顺便在赛马集露露脸儿,给你们这边打个掩护。”
“好,就这么办。我带满囤走,卢成、道兴、老蔫……樱子也跟着你,在赛马集北面关门山里有处汤沟,咱们在那处有暖泉子的地方碰齐……”
在地图上勾画一番从棚顶下来,两人分头行动,郑文斗去干掉陈吉和四个亲随,秦虎去放肖大周兄弟。
樱子弄了碗凉水喷醒了肖大周哥俩,秦虎拍拍他脑袋:“大周兄弟,你现在可以走了。我问你,你兄弟俩个想去哪儿?怎么走?”说着把装着银元和驳壳枪的包袱塞在了他手里。
迷迷瞪瞪的肖大周瞅瞅秦虎的鬼脸儿,撇撇身旁的兄弟,晃晃昏沉的脑袋道:“关外俺们兄弟不敢待了,想着回河间老家。”
秦虎点点头道:“不错!你帮了俺的忙,俺们也不亏待你,钱俺给你500块大洋,两支盒子炮、二十发子弹和路上吃的也给你装包袱里了,这两身儿老百姓的衣裳你们也带着,你想怎么走?”
肖大周这个老兵油子显然是不白给的,拿起炕桌上的凉水喝了一大口,接着道:“河堤下有条小渔船,俺兄弟有时候去撒一网给长官添个菜,俺俩顺流漂去安东,坐船回关内比坐火车把稳。俺们营长屋里的电话能连上草河口、下马塘,大爷您…你们撤的时候得把他给拆了……”
秦虎嘿嘿笑了,拍拍肖大周肩头:“你这通信兵没白当!走吧。”看着兄弟俩到了门口,秦虎又跟了一句:“手里有家伙,别去干打家劫舍的事儿,老天爷瞧着呢!”
肖大周一愣神儿,拉着兄弟回头跪下‘砰砰’磕了俩头快步去了。
大营门口,郑文斗严肃地嘱咐着郑道兴和卢成:“俺不在你们身边儿,你俩和老蔫要听虎子安排,记住没有?樱子你盯着他们几个。”看着俩人哈哈笑着点了头,郑文斗跳上大车一声吆喝扬鞭往北疾行而去。
等到老蔫带着狗子回到大营,卢成和郑道兴带着弟兄们已经妥妥地准备停当。老蔫下马摇摇头道:“看来姜家堡子的奉军今晚是不会来了!当家的让俺回来集合,俺让张富、钟义跟着当家的走了。”
秦虎看看怀表,马上就到了八月廿三的凌晨3点:“咱们也该走了!过河,去赛马集。”
秦虎带着七十个人一下子牵走了奉军百余匹战马,从营南过了草河上的木桥,沿着草河往南拐了个弯儿上了大路,然后一路北上向着赛马集奔去。
从永清沟到赛马集比到草河掌距离还远些,可道路多数沿着河湾,稍稍宽敞路面平坦。特别是现在秦虎他们全套奉军的衣装,骑着奉军的马,背着奉军的枪,一路上走的是肆无忌惮,美的郑道兴时不时地就发出一阵子桀桀狂笑。
“疯子,大晚上的你也不消停!一会儿把夜猫子给招来?”
“老卢,咱他娘的不就是夜猫子?哈哈哈……你小子都愁的不会笑了?来来来,跟着俺痛快痛快!哈哈哈……”
“哈哈哈哈……”郑道兴嚷嚷的声大,几十号弟兄笑得更响,扑啦啦的夜鸟惊宿就飞上了夜空。
樱子并马在秦虎身旁:“你也不说说他们?”
“弟兄们疯就疯吧!你要不瞌睡,咱也跟着笑两声儿?”
哈哈哈……
秦虎逗乐了长腿大妞,就又一次感受了那风动银铃般抒放的豪情。
疯也疯了笑也笑了,一转眼儿仨人就又杠上了。秦虎从大营里出来时就拿准了注意,他要在赛马集把这些战马给奉军还回去,这想法儿刚一出口,没等他解释郑道兴和卢成就都不干了,哪儿有吃到嘴里的肉还吐出去的道理?
“你哥俩听我说,这些奉军的战马目标太大,咱干了这么大一票,藏还来不及呢!不能再贪这个便宜。咱眼下连个落脚的窝窝都没有,怎么伺候这些牲口?粮食草料从哪儿来?
最要紧的是咱们不能总走大路,一定是要进山躲起来,翻山越岭穿沟过涧的是人骑马还是马骑人?钻了山沟,这些马就成了累赘!真要是让奉军再把咱给围了,咱这回的胜仗是不是白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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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你俩瞅瞅,咱这些弟兄骑在马上好些弟兄也只是勉强不掉下来,省省体力还行,真撒着欢儿跑起来不下饺子才怪!”
郑道兴、卢成大眼瞪小眼的虽然舍不得,可这道理确是明摆着的。
樱子却埋怨着:“那你还牵这么多马出来?咱就不能少留几匹?”
只听卢成半问半猜道:“虎子兄弟,你是想给当家的那边藏东西打个掩护?让奉军以为咱全队都往东边来了?”
“没错!是这个意思。”秦虎对卢成、郑道兴几个老兵那是真心地赞赏。
“兄弟,那你说咋个还法儿?”
“道兴哥,我想直接去赛马集的乡公所或是警察所里,让他们先给喂着,就说咱们往东去,进山剿匪……”
“好!这差事俺老道去,兄弟你不能总是露头。”
“你也不能去!俺去。”
“我说老卢,你咋啥都跟俺抢?”
“樱子,你把镜子给他照照……”
“太丑!”前出探路的老蔫打马跑了回来。
闪身躲过了郑道兴挥过来的马鞭,老蔫嘿嘿笑着:“再有一个钟点儿天就要亮了,是不是让弟兄们藏好歇歇?咱刚过了双岭子,前面过了南岔沟就到赛马了。”
四个人拿着电筒照着地图一番细瞧,郑道兴瞅着秦虎道:“兄弟,要不咱大队在南岔沟往东去?”
“道兴哥这主意好!全队进镇子容易给瞧出破绽,咱们从南岔沟往东面的新开岭方向走走更隐蔽,找个地方歇歇等天黑了再向北去关门山与当家的汇合。”
卢成抢道:“那我跟老蔫带几个弟兄去赛马集再演一出儿,把马扔回去然后俺几个出赛马往东,从东甸往北去龙王庙,那儿离汤沟暖泉子就不远了,我们在那儿等你们。”
阴历八月二十三,奉天城的西关月窗胡同,一个月前刚被少帅提任东边道镇守使的于芷山家里晚饭刚刚摆上,于芷山手里的一杯酒还没递到嘴边儿,就听门外急匆匆的脚步声中儿子于宗谦大声喊道:“爹,爹,出事儿了,出事儿了!”
于芷山一惊抬头,只见一头汗水的儿子脸上带着一丝怪笑抬腿迈进了堂屋。
“坐下坐下,跟着老子也跑了几年了,咋就没练出来个沉稳气儿来,坐下陪老子喝两盅。”
身后的使女赶紧给于少爷倒上一杯茶水,快步离开带上了房门。屋里只剩下了爷俩个,于宗谦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信笺便递了过去:“爹,草河城那嘎搜剿胡子的队伍吃了巨亏!东边道的那些混账犊子没您的命令还动了安东的骑兵,爹,果然让您给料着了……”
于芷山盯着信笺粗粗过了一遍,眼镜后面一双细眼就瞪了起来:“哪个报过来的?”
“驻本溪湖的二团团长廖弼臣怕是兜不住了,知道您还在奉天,电话打到东大营找您。爹,您不是让我待在参谋总部的联络处熟悉人头儿吗?正巧赶上我就接了。爹,这可是个机会……”
“嗯……你快点吃一口儿,晚上别歇了,带上我的手令跑一趟本溪,然后去草河城那头儿,把事情前前后后的给整个清楚明白,快去快回!”
“爹,要是…要是他们问后面咋办?”
“你跟这些王八犊子说,老子还没接任,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这边儿于芷山的调查组快马奔出了奉天南门,那边儿在浑河边上忙活了半个午晌的三泰兴冲冲地哼着小曲儿回到了东城的老奉天饭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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