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的一阵哨子响过,大营里的晚饭开了。
瞧着左右两边瞧热闹的奉军拎着饭盒匆匆往最西头的两处院子赶去,老蔫轻轻吐出口长气在衣襟上悄悄搓了搓手心里的汗水。身后‘吱扭’一声门响,老蔫猛地回头,只见秦虎迈腿儿走了出来。
对着老蔫轻轻点头,秦虎身侧的巴掌攥成了拳头再伸开,这是路上约定的‘得手了’的信号。
老蔫压住了笑意,歪歪头示意秦虎望向了营门,只见营门外设卡的几个奉军刚刚关了营门,营门洞里留下一个执勤的奉军其他五个正向着这边过来。
秦虎眼神扫过操场,对面营房处的几十号奉军围成了七个圈圈,一盆一桶的饭食正抬了过去。四周炮台上的岗哨还在值岗,并没有下来吃饭的意思。
操场的最西头,郑当家的几个坐在草垛上被卢成他们围在了中间,忙着填饱肚子的奉军这时已经没了瞧热闹的心思。
设卡的五个奉军进了前面挂着‘勤务’牌子的院子,前后院子里去打饭的奉军正端着饭菜回来,秦虎便对着这些奉军伸长脖子咽了咽吐沫,惹得几个家伙一阵的轻笑。
秦虎回头对老蔫大声道:“宋长官吩咐,把那几个胡子都带过来挨着个儿过堂,忙完了咱也整口吃的。”
老蔫喊了声‘是’便跑向了操场。
秦虎反身回去,他更担心屋里一个人看押宋德昌的樱子。
老远看到老蔫小跑着过来,坐在草垛上死盯着这边儿的郑道兴挺身就要起来,旁边的大当家一脚踢在他脚脖子上:“别乱动!”
身侧的卢成也是压低声音一连串儿的嘱咐。
“宋长官吩咐,带这几个胡子去过堂。”老蔫没等跑到近前就大声喊着,身侧的手掌不断地张开攥紧再张开,只怕当家的和弟兄们看不到。
卢成架起郑贵堂的胳膊就听大当家的在用劲儿的吸气吐气,低头嘿嘿一笑道:“虎子兄弟是真厉害!”
郑道兴嘴里咕哝着站了起来:“当家的,咱也抄家伙把吃饭的那些兔崽子给擒了?别让虎子一人忙活。”
“别急!咱先会合了虎子再说。你俩瞧瞧……”说着郑贵堂头往右边一歪。
只见伙房那里一个系着围裙的奉军手上食盘托着几个大腕正往秦虎所在营部走去。
郑当家紧走几步就到了老蔫的身前,在卢成几个‘官军’的掩护下低声对老蔫道:“你先回去帮虎子,我们后面跟着。”
老蔫扭头瞅瞅送饭的伙夫,回身一溜小跑地追了过去。
老蔫这一跑带着后边弟兄们也是脚下疾行,眼瞅着就要跟着跑了起来。
气得郑贵堂扎着头低吼:“沉住气沉住气!慢点慢点!”好在那边开了饭的奉军根本就没人再往这边瞅上一眼。
那边老蔫匆匆追上了送饭的伙夫,嘿嘿嘿地陪着笑脸央告着:“老哥,一会儿也给俺们弟兄弄口吃的?”
这家伙歪头斜楞了老蔫一眼:“逮了胡子,得了多少油水啊?”
老蔫摸摸兜里的几块大洋,这还是路上当家的和秦虎让他和卢成各自备下的,拿出一枚吹了吹,放在耳边听听然后小心地给放在了托盘里。
看这做饭的厨子没搭理自己继续往前走,老蔫又拿出一块大洋一副肉疼的样子不情不愿地也放进了托盘。
这小子胖胖的脸上放开了笑容:“跟俺后头,俺里边替你们跟头儿扯扯 。”
老蔫这边屁颠屁颠地跟进了院子,操场上一众弟兄们却走的心怦怦怦地直跳,这一刻大伙比刚进大营时还紧张,这一百多米的距离走的人身上冒汗腿肚子抽抽儿,脚底下拌蒜的弟兄都不是一个两个,还有几个弟兄嘴里小声儿嘀咕着,不知在磨叨啥?好在迎在墙根儿处的是秦虎那张带着微微笑容的脸。
没等当家的郑贵堂开口,郑道兴先抢着问道:“兄弟,咱下面咋整?”
观察一下操场上吃的正香的奉军,借着身旁弟兄们的遮掩,秦虎拉拉郑道兴的绑绳道:“先把绑绳去了,松快松快把短枪都拿到身上。里面老蔫正问那个厨子,当家的,你可以去里面听听,带个弟兄进去帮樱子看着人,把老蔫换出来咱再商量。”
秦虎不急不慌地几句话,周边便是一片舒缓地吐气声。
“好!虎子,你再跟弟兄们说说,让他们稳住劲儿。”侧头对着扮成奉军的巴子使个眼色:“卢成、巴子拉我进去瞅瞅。”
下山的时候二十几个扮成奉军的弟兄除了手里的长枪,每人背腰处都用布条勒上了一支光板儿的盒子炮,近战以少打多没这家伙还真不行!等卢成、老蔫架着大当家郑贵堂出来时,大家已经把短枪都别在了腰里。
“伙房那边儿还有六个伙夫,都没枪;操场上吃饭的奉军九十来个,武器都在他们身后的营房里;前头院子里是营部警卫排,刚才屋里死了两个,大门那边还有两个站岗的,院子里还剩八个都有武器;后头院子里是通信排,现在是十个人也有武器;四角的炮楼子上各有一个岗哨,情况就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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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对了,大门洞北边儿那个岗哨守的是大营里的军火库。”
平时惜话如金的老蔫几句就把奉军的情况交待清楚了。
“虎子,你说咱怎么干?”郑当家首先瞧向了秦虎。
秦虎抬抬下巴指了指大营东南角的炮台道:“我跟满屯过去先把咱头顶上这个岗哨解决了,等我下来咱再去前后院子里讨点水喝,控制住这两个院子下面就好办了。”
“不成,咱这些弟兄打仗就是一窝蜂,一步步的怕是做不来,稍微有个沉不住气的枪一响就麻烦了!再说炮台上满屯一杆枪也压不住这样的场面儿,虎子你可不能下来,有你这杆神枪在上头我才安心。”
看秦虎微微点头,郑当家继续道:“等虎子你拿下了那个炮台,老蔫你一个人去营门处解决那两个岗哨。卢成你带三个弟兄进前头的院子,钟毅、张富你俩带两个弟兄去后头的院子,剩下的弟兄跟我和道兴一起冲过操场去。虎子,远处炮台上那仨岗哨就交给你了。”
秦虎回头瞧瞧操场对面,估摸一下距离还是有点儿担心,那边吃饭的奉军反应要是稍稍快一点儿的话,只要有几个能回身跑进营房抄枪对射,一下子就是混乱失控的局面,二十几对九十怕是抢下大营就难了!
转瞬间秦虎灵机一动道:“二叔,咱们利用一下那个厨子,卢大哥你带上几个穿军装的弟兄,押着他直接冲着操场上吃饭的奉军过去,他们一定以为咱是过去轮班蹭吃喝的,等你们接近吃饭的奉军了,当家的这里再发动?”
“好!就这么办。”几个主事儿的都是眼神儿一亮,一拍大腿方案就定了。
郑当家重新命令道:“张富你带三个弟兄往前头院子,钟毅你带三个弟兄往后头院子,等外面控制了局面,把他们都赶到操场上集中,咱人少不能分成一堆儿一堆儿的。”
老蔫悄悄拍拍秦虎的胳膊:“虎子,炮台底下有茅厕,刚才俺看见他们去了,你和满屯小心点儿!”
秦虎点点头从卢成手里接过一杆长枪,对着满屯一摆头当先就向着东南角的炮楼走去。
老蔫的观察还真是细致,拐过第一处院子就看见了炮楼下面的茅厕,秦虎抬头跟正低头向下瞧的岗哨摆摆手,两人就把肩上的大枪卸下支在了茅厕的墙根儿上。眼角余光里炮楼上的家伙一回身,秦虎一个箭步就窜到了炮楼的门口,回头摆手示意满屯继续入厕,自己挑帘儿就钻了进去。
接连的胜仗让老三营的弟兄们对秦虎那是信心满满,果然片刻间大家就看到了满屯从墙角探出的笑脸。
“他娘的,憋死俺老道了!一会儿都跟着俺跑快点儿。”郑道兴恶行恶相只能扮成胡子,现在看着别人动手他早就等不及了,只好对着也扮成胡子的几个弟兄低声嚷嚷着。
“道兴,你瞧瞧虎子,岁数比你小着好些吧!主意多、本事大,还特别沉得住气,你们要好好跟着学啊!”郑贵堂拿秦虎敲打一下这个本家侄儿,也是对大伙最后的动员。
暮色渐临,炮楼上秦虎长身立定,手持长枪俯瞰全场!看着卢成领着七个弟兄押着那个厨子走向了操场上吃饭的奉军;看着张富、钟毅带人摸进了两处院子;看着老蔫背手拎着盒子炮直接就向着营门走去;看着大当家和郑道兴呐喊声中发起了冲锋……
抢占营盘的突击在奉军毫无准备下爆发,老蔫和秦虎各开了两枪,满屯也只开了一枪整个行动就在奉军目瞪口呆中结束了。
大营里一时的骚动和混乱是免不了的,有大当家指挥张罗秦虎便省了心,拉着刚刚进入大营的三泰和石柱一番叮嘱后,看着两人打马扬鞭地又冲出了大营,秦虎反身钻进了第三处院子里,只因为这里有一部电话。
樱子进来时,炕头上秦虎嘴里叼着根铅笔,在马灯下的地图上仔细比量着,樱子把四个大碗的饭菜轻手轻脚地放下想说话又怕打扰了秦虎,就安静地坐在了炕沿上。
秦虎抽抽鼻子一抬头就对上了樱子那张眉飞色舞的俏脸。
“外边都忙清了?”
“那一时半会儿的可忙不清,满库房的粮食、棉衣棉被,满屋子的弹药还有重机枪和小炮,弟兄们都疯了!还说……还说就没咱砸不响的红窑……都是、都是跟你学的。”连说带比划着,樱子爽声大笑一脸的傲娇豪情。
秦虎也被逗乐了:“俘虏都安置好了?”
“都分开几拨押到后面几个院子里了,那个审俺的官儿和前后院子里的兵都押在前面院子里,卢大哥看着呢;岗哨也都换上了,你那两枪可真准,那么远还都打在头上!弟兄们换着吃饭呢,你也快吃吧,吃完了再寻思。刚才不是俺给你拨拉出半碗,老蔫和疯子哥就把给那个官儿做的好吃的都弄肚子里去了。”
秦虎瞧瞧碗里的饭菜,一大碗杂烩菜、半碗小鸡炖蘑菇两大碗白高粱米饭,搓搓手道:“来,一起吃,我一个人可吃不了这些。”
“你先吃,俺去帮二叔,一会儿俺去厨房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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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不上桌啊?赶紧着,拿双筷子一起吃。”
樱子跑出跑进地最后还是随着秦虎坐在了炕头上,可端起饭碗却突然就失去了平时的爽气,小口小口地慢慢嚼着看着都别扭。
秦虎把菜碗往樱子眼前推推:“以后咱们这支队伍要的是官兵平等、男女平等,还要机会平等。樱子你就一定会是个特别的好兵!这次要是没你跟来,这仗肯定不会打的这么利落。再说你的任务才完成了一半儿,现在使劲儿吃!拿出个当兵的样子来。”
听着秦虎的夸奖和鼓劲儿,樱子心里可是比吃了蜜都甜,夹了一大筷子的菜使劲扒拉两口却又笑出了声儿。
“你快别夸俺了!刚才要不是你在俺身后扶俺一下,俺慌慌地心都跳出来了。”
秦虎再次被这爽妞给逗地哈哈大笑,两个人交流着刚才的战斗心得,不一会儿就把碗里的饭菜吃了个干干净净。
说说笑笑地把饭吃完,樱子像个小媳妇一样正拾掇碗筷,大当家郑贵堂端着个海碗一挑帘儿进了屋。
“虎子,我刚才问了宋德昌的那些通信兵,这屋里的电话联系不上陈吉,草河掌那边山沟沟里还没通上这玩意儿,你说的那啥电台,那些家伙根本就不知道是个球!要想钩陈吉回来必须得快马过去人才成。”刚抢下大营郑贵堂便嘱咐了秦虎,让他尽可能少露面去问话,免得给奉天家里惹上灾祸,所以审问的事情他这大当家都担了起来。
正扎着头要出去的樱子回头急着对秦虎道:“你可不能去,去陈家砸窑时你不是跟那陈吉见过的?”
“那倒不算个事儿,一会儿我跟道兴哥借些胡子粘上就行,别人去我还真不放心!不过难的不是这个……”
“你快别说了!道兴哥…道兴哥他…他的胡子都脏死了,一百年不洗怪恶心的,俺给你剪些头发成不?”
看秦虎笑着点了头,樱子这才脚步轻快地出去了,炕头上的郑大当家一边往嘴里扒拉着饭菜眼角就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二叔,要把陈吉给钩回来不难,咱还冒充李兴茂的通信兵照方抓药就成,反正陈吉跟这两营兵马都不熟。难的是这些武器弹药大半要留下了……”
“不成不成不成!咱拼着命把奉军的红窑给砸响了,这些东西全是咱的,都弄走、都得弄走!”没等秦虎把话说清楚,郑当家的就急了,碗往炕桌上一撂饭也不吃了。
秦虎就知道这事说不通,瞅瞅死盯着自己的郑当家道:“草河掌还有一个连的骑兵,姜家堡子一个连奉军,扫帚沟一个排加上连部和营里一半的重火力还有近四百人。他们这回吃了这么大的亏,再要是丢了指挥官陈吉,还不得疯了似的找咱?咱们要带着这些辎重往东去就别想摆脱奉军了,还咋安家找窝?要是被奉军给撵上,前面这些胜仗不就白打了?”
秦虎几句话,刚才一心想着满库房的好东西,只顾着高兴的郑贵堂已经冷静下来,跟着秦虎的思路道:“你是说把东西运回西山洞子藏起来也不保险?咱们轻装往东去了,奉军找不到人就会想到这么多的辎重走不远……
他们还会就近使劲儿翻找这些东西,那样老奎几个可就悬了!”
看当家的明白了自己的担心,秦虎接着分析道:“关键是时间太紧!今晚大营里不过去扫帚沟换班的人马,明天一早那边就会回来人。咱要是现在去人钩陈吉回来瞧瞧,明天中午接不到陈吉命令,草河掌的骑兵和姜家堡子的奉军都可能会派些人回来瞧瞧。这样变数就太大了!
就是咱大队赶过来,人还是太少了!里面押着那么多俘虏,外面再要分人去运这些缴获,还要隐蔽行动埋藏物资,人手、时间都不够使。在大营这儿咱拖不了多长时间就一定得撤!除非……”
“除非咱把草河沿儿上一路的奉军全他娘的扫了。”
看郑当家再次调大了作战目标,秦虎心里也是赞许的,使劲点点头铅笔敲敲炕桌上的地图道:“对!就是有一个难题不好办,宋德昌的通信兵里得找个听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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