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蝉鸣声十分聒噪，扰得人心绪不宁。

    叶昭希闭了闭眼，沉声道：

    “凌朝眠、南宫千殇、宋知意、沈约、苏徽、苏绍然、宋皓天。”

    “这七个人……若是按照原来的计划，那一夜凌朝眠、苏徽和苏绍然三个人都会死。”

    “只有这三个人在那一天死了，我接下的计划就会顺利进行下去，之后……那四个人也会随着我的计划相继死去，东都就会完完全全地掌握在我的手里。”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一切的变数竟然会是凌朝眠，这个平日里嘻嘻哈哈、不务正业、空有一身尊贵身份的国师。

    这个人、以及他的死亡，都让局势发生了逆转。

    而现在，“太后”这个身份以及她所做的事……实实在在地摆到了明面上。

    她那么完美的计划……毁于一旦。

    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再留给她了。

    洛桐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神色慢慢凝重起来，问道：

    “……你想怎么做？”

    叶昭希剪落枝条，“啪嗒”掉落在地上，血红色的花瓣掉落了一地。

    以南宫千殇重情义的性子，国师即使不是皇室中人，下葬也必然声势浩大。

    她早就准备好了。

    “断横山，国师下葬，动手。”

    ——

    停灵、报丧、守灵、吊唁、入殓的时日早已过去，然而灵堂前的长明灯却依旧日夜不熄。

    宋知意点燃烛台，照亮了供桌上的供品，显得有些凄凉。

    一旁的宋皓天叹了口气。

    凌朝眠是个孤儿，没有父母亲人。他死时年方二十有余，没有子孙为他守灵。

    东都现今的局势错综复杂，或许是朝廷的官员太过怕事，就算有监国亲临，前来吊唁的人除了沈约、苏家父子、宋皓天和宋知意之外，其余的人都以称病推脱。

    到头来……还是冷冷清清。

    明日，便是国师出殡下葬的日子。

    宋皓天将纸钱投入火盆之中：

    “……若是真让那贼人得逞，让东都沦陷，我宋家一向忠君爱国，你爹我恐怕愧对于宋家的列祖列宗……”

    边境战事、陛下率军亲征，将宋家一大半的兵力都分走了，现在剩下的精锐兵力已经不多了。

    韩玮、闵才赭、柳泽音、尹允，这四人混迹军营之中，多年来筹谋规划，背地里所豢养的私兵应当不在少数，而他们尽数归于叶昭希之手。

    宋知意道：

    “哪有未战先露怯的。”

    宋皓天手背拍掌心：

    “若是在战场上厮杀，我自然无所畏惧，甚至可以做到所向披靡……”

    “可论心眼，我还是玩不过你们这些年轻人呐……”

    宋知意道：

    “……那就交给女儿吧。”

    “女儿如今已经长大了，不会让父亲失望的。”

    宋皓天喟叹道：

    “你又何时让为父失望过……”

    ——

    暻山。

    夜更深了。

    大批火把聚成明亮的光，竟莫名有几分闷热。

    影煞齐齐跪在南宫千殇面前。

    大框大框的火铳和火药被放在地上，沉重却清晰的闷响。

    旷野的山风吹得火焰摇曳不定，南宫千殇望着眼前的影煞，沉静道：“……明日动手。”

    影煞们齐声应道：

    “谨遵监国之命！”

    ——

    断横山蜿蜒起伏，宛如巨龙卧于大地。峰峦叠嶂，层次披拂。山涧幽深，溪水潺潺。

    山之阴，浓荫蔽日。

    出殡当天，送葬队伍按照一定的顺序排列，引魂幡、灵牌、乐队等在前引路，棺材由多人抬着跟随其后。

    国师一向远离朝堂，与世无争。

    然而此番下葬，身担监国一职的宣王、以及一直闭门不出的太后却亲自送葬，因而……十分诡异地集结了所有文武百官。

    白色的队伍恰似长龙，然而遥望……又似蝼蚁。

    沈约走在最前头，宋皓天跟在最后头。

    南宫千殇、叶昭希和众臣被夹在中间。

    正逢夏日，文武百官后背冒着的冷汗却从未停过。

    ……说是下葬，东都残余的宋家军却倾巢出动。如果传闻是真的，监国和太后应当早就已经决裂。

    今天能不能活着走出断横山，还是一个未知数。

    白色的纸钱随山风飘扬到各处，似乎是一个天然的殉葬场。

    沈约腰间挂着剑，白色的衣袂随着他手中四散的纸钱翻飞。

    有一张精确地打到了苏绍然的脸上。

    苏绍然：“……”

    苏绍眠面无表情地摘下纸钱，让它从指尖划过溜走。

    沈约没看见，依旧自顾自地走着。

    叶昭希一身素净的白衣，身形瘦削，气质却雍容华贵，稚气未脱的面容上尽是镇定与淡漠。

    她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

    ……似乎，少了一个人。

    宋知意不见了。

    不，不止是她。

    以谭听鹤为首的那几个新科官员也不见了。

    看来……这些人这段时间也没闲着。

    到达墓地后，风水师确定了墓坑的位置和方向，南宫千殇命人将棺材抬入墓穴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那几人终于出来了，沉重的石门缓缓关闭。

    ……这一路上，似乎都太过风平浪静了。

    南宫千殇脸色丝毫未变，桃花眼瞥过一旁沉静的叶昭希，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融了那么一刹那，又错了开来。

    沈约念悼词的声音清泠地回荡在旷谷中：

    “嗟乎……国丧栋梁！顷闻国师大人驾鹤西归，星辰陨落，山河变色，举国同悲，痛彻心肺。谨以兹文，表达哀思，悼念英灵。国师大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德隆望尊，仁心仁术。辅国政，定策谋，功盖天地；育人才，传道授业，泽被后世。昔者，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国家因之而昌盛，百姓赖之以安宁。

    哀哉！国失贤臣，民失导师，天地同悲，草木含泪。吾辈学子，失其所仰，如夜丧失灯，暗淡无光。痛哉！斯人已逝，音容宛在，遗风犹存，令人追思不已。

    愿国师大人英灵永安，魂归九天。吾等虽悲痛万分，亦当化悲痛为力量，继承国师遗志，弘扬先生之学，以报国家，以慰先生在天之灵。呜呼哀哉，尚飨！”

    话音刚落，叶昭希唇角微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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