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桐低垂下眼睫。

    还未等她起身，黑衣人便顺手抄起一边的大氅，将它披在洛桐身上，动作轻柔。

    洛桐轻声道：“谢谢。”

    黑衣人将斗篷的衣帽褪下，露出清秀可爱的眉眼。柳叶弯眉如画，鼻梁挺拔，唇不点而红。

    ……正是叶昭希。

    然而，那双平日的璨若繁星的眼眸此刻却有些暗沉，浑身散发着若有似无的阴翳气息。

    叶昭希将她按到床边坐好，叹息道：“……知道自己身体什么状况，还如此不爱惜。”

    “给了你这么长时间，考虑好了吗？”

    洛桐摇了摇头，说道：

    “……阿烟，我的答案自始至终都变过，我想帮你。”

    叶昭希蹙眉，神色复杂地盯着她，沉沉道：

    “不行。”

    “我知道你想帮我，可我不可能以牺牲你为代价！”

    “这个孩子……不能要。”

    以洛桐的身体状况，若是执意生下这个孩子，她肯定会死。

    叶昭希闭了闭眼：

    “你瞒着我，找人借种生子，若不是我从白月光倒掉的药渣里发现了安胎的药，恐怕真的会被你瞒下去。”

    “你这样作践自己，可曾想过，你若死了，我在这个皇宫里便彻底孤苦无依了。”

    月光皎洁，反倒显得殿内的火光黯然。忽而一道黑云遮住，昏暗的光线映照着两张漂亮却又痛苦的容颜。

    洛桐哑声道：

    “可是……阿烟，我们都会死。”

    “我们都是要死的。”

    她紧紧握住叶昭希的手，说道：“阿烟，算我求你，保下这个孩子，让我帮你……”

    叶昭希沉默不语。

    洛桐苦笑一声，继续说道：

    “这朝中，你的势力已经在暗中渗透了一半，剩下的可以威胁、利诱，但总会有一部分仍然忠诚于南宫明烛和南宫千殇。”

    就比如，沈约、凌朝眠、苏家父子、还有邱林。

    “你手中得有一个名义上的皇嗣。”

    “这样，你的计划才会更加顺利……”

    “我就算死了，你还有尹允、柳泽音以及这些年来你苦心经营的暗卫、笼络的朝廷官员……他们都会帮你的。”

    叶昭希忽而大笑了起来。

    她笑得泪流满面，眸中似被洗涮一般，不知剩下何物。

    她道：“尹允?柳泽音?”

    “这些年来，我也只敢以书信的形式和他们来往。”

    “伪装得太久，我早就不是他们心目中的样子了。”

    她早就疯了，她并不在乎他们的生死。

    可洛桐不一样。

    她是她现在唯一敢以真实面貌面对的人，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伙伴。

    叶昭希道：“……洛桐，我只有你了。”

    “就算我们都是要死的，我也得死前你的前头，你得好好活着。”

    洛桐还想说话，却被她打断。

    叶昭希起身回眸看她：

    “就算没有这个孩子，我也有办法实现我的计划。”

    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走到殿口，叶昭希又道：

    “白月光有一剂药方，可以在完全不伤害母体的情况下，打掉腹中胎儿，今日你殿中的熏香里就有。”

    “我不放心其他人，以后，每日我都会来，看你喝下药汤，亲自为你调养好身子。”

    洛桐瞳孔紧缩，唇边泛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什么给她时间考虑，其实根本就没有，叶昭希已经替她做好了决定。

    ——

    边境。

    驻营的位置恰到好处地选在风口处，方便随时调整。地势和地形也恰当，退可攻，进可守。

    然而，首战结束，夏若至和楚时清他们并没有讨到便宜，反而觉得棘手至极。

    赤禺的大军跟不要命似得往前面冲，正常的将士虽然英勇，但不可能会采取如此不要命的打法。

    虽然赤禺军队的损失比他们要重，可将士们却隐隐有些被杀怯了。

    如果这是他们的目的，不得不说，他们成功了。首战是很重要的，一开始就这般死伤惨重，很容易在众军心中留下死亡阴影，磋磨士气。

    月流云来帐中见夏若至和楚时清。

    她眼圈底下乌青，看着憔悴了很多。

    夏若至和楚时清两人的脸色同样不太好，商议着部署和作战计划。

    月流云撑着脑袋，让自己暂时休憩几秒，闭眼道：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对面的主将是那位呼乞将军。”

    “从慕容淮那里得到的消息，自从赤鸻王死后，慕容川显露自己的野心，从一个草包变成了一手掌握赤禺的大权的主导者，又与银猄部落合作，企图统一其他部落。”

    “慕容淮和慕容锦两个人在大郢的势力都被陛下带人剿灭，赤禺又发生了此等大事，他们便二人纷纷赶往赤禺。”

    “三兄妹先是达成了共识，和银猄部落合作，统一了整个赤禺三十八部，然后又设计卸磨杀驴，杀掉了银猄王，自此，赤鸻便总揽大权。”

    “统一所有部落之后，他们便开始了内战。”

    说到这里，月流云睁开了眼睛，眸中尽是肃然，顿了顿，继续道：

    “最后……慕容川死了。”

    “慕容淮被断了一臂，捡回一条命，逃到了梧州。”

    “这场内战最终的胜利者……是慕容锦。”

    月流云一直记得，慕容淮还是有几分手段，从当时在东都所行之事来看，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而慕容川隐忍多年、蛰伏多年，机关算尽，又能以雷霆的手段统一部落，也是个狠角色。

    可他们两个竟然都没有斗得过慕容锦。

    “呼乞将军是赤禺最出色的将领，两位都曾上阵杀过敌，自然知道他的行军风格。”

    “可如今，这种风格有所变化，我怀疑，这背后还是慕容锦在操作。”

    她当初的直觉果然没错，这女人是个狠角色。

    楚时清屏息听完她所说的消息，若有所思，而后恭敬地问道：

    “这事……大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几日月流云做了很多事情，件件都让他和夏若至觉得钦佩至极，因此，他们口中的“大人”也是真心实意。

    月流云似笑非笑地回答道：

    “慕容淮都交代了。”

    楚时清十分意外：

    “这是怎么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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