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
“致白唯。”
“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一年半了。我中断了我的考试,为了你这个发小,千里迢迢跑回老家,参加你和那个幸运得该死的家伙的婚礼。结果,你和那个家伙在婚礼前竟然私奔了?没有出席自己的婚礼?害得我像个白痴那样傻傻地站在那里,听着你家那些老头子的咆哮声……
当然,我最终也理解了。这应该就是你想要的,从小到大,你都深深地被压抑在你祖父的控制之下,不是吗。能和心爱之人结婚,脱离自己的原生家庭,从此拥有开启新的幸福人生的权力……想想我还真是嫉妒。当然,是嫉妒那个幸运的、与你结婚的人。(划掉)”
“但一年半过去了,你不怎么回复我的信息,不在社交媒体上发布新消息,只有编辑部收到的新稿子显示你还活着。我从你的编辑那里打听到了你现在的地址,把这封信寄给你。你过得还好吗?是忙于幸福所以打算隔绝对外界的交流了吗?”
“无论如何,我都想知道你如今过得怎么样。从小都认真、专注、完美的你,如今也一定坚持着自己的每个决定,过着很完美的人生吧,可你现在就像是生活出了什么问题一样。当然,如果你的生活里有什么烦恼的话……如果可以有的话……请你不要犹豫,给我发消息。”
“即使你已经结婚,也是你永远的朋友的——李愿。”
“P.S.别在乎那些流言,我一个字都没信啊,你哪有他们说的那样,又虚荣又江郎才尽。而且你这么聪明,家庭婚姻肯定也经营得很不错。”
白唯在门口的长椅上读完了这封信。他手指苍白,神态厌倦,在邮递员好奇打探的目光里把那封散发着大地香水味的信折起来,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这是你在大城市里的朋友寄过来的信吗?我第一次看见这么精美的信封。”邮递员八卦地问。
“嗯,是以前的朋友。”白唯客气地说。
就像不愿在邮递员面前透露一分一毫的信的内容一样,白唯也绝对不可能向担心到寄信过来的、他的发小李愿透露一分一毫的他如今的烦恼,或是在与“那个人”“私奔”之后,一切乱了套的人生。白唯被他的祖父养成了一个很传统的人,李愿是他的发小,李愿的祖父和他的祖父是世交。
也就是说,李愿知道的东西,也很容易会让他的祖父知道。
白唯掸干净身上不存在的灰,从长椅上站起来。太阳明晃晃地照在邮局的红顶上,喷泉广场里传来孩子们高兴的笑声,行人骑着自行车,哼着歌儿从马路边经过。所有人都安居乐业,满足于现在的生活。
只有白唯不一样。无论来这里多久,白唯都能感受到自己和这片小镇的格格不入。
他没有事情可干。作为一个作家,他也灵感枯竭。有时候他会在邮局前的小树林里坐一下午,假装在看报纸,只为了感觉周围的人声,好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
其实白唯觉得这也挺没意思的。其实没人在意他是不是在这里看报纸,没人会把传单递给他,也不会有人发现,他一直在努力地做一个情绪正常的人会有的样子。
就像他对李愿的防备说不定也是无用功。在他为了这段婚姻私奔后,抚养他长大的祖父一家和他再也没有过联络。他们决绝地抛弃了自己不听话的孙子。
傍晚时所有小孩都牵着父母的手回到自己的家。他失去了一个旧家庭,如今除了新家庭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可他为了逃离旧家庭而结婚进入的新家,在外人眼里看起来很般配的两个人,其实也只是一个地狱。
“白唯!又来买菜啊,这段时间经常看见你过来啊。”老板娘打招呼,又和旁边的人笑闹,“我之前听你说他们这对小夫夫的关系很不好,我都信了呢!哪有关系不好的一家天天买菜做饭的。”
“这又不是我说的,是网上说的。不是和他们住一条街的邻居自己给记者爆的料吗?什么追踪天才少年的十年之后,知名作家伤仲永,私奔到乡下婚姻生活不幸福,书读傻了就是这样的。反观另一组对照……哎呀,哎呀,我这嘴,我都忘了你还在这儿了。”另一边摊主递了一把蔫吧的小葱给白唯,假装这是赔礼,“报纸上网上那些人说什么,你别在意啊!现在哪还有人看这些。”
“就是,人家家里买那么大房子呢。真长舌。而且私奔的哪有感情不好的,不然那不成了大傻子了吗。”老板娘挑了几个最饱满的番茄,“你们有空的时候也可以参加一下镇子上的聚会啊。比如乔牙医他们家总在办的……他们应该邀请你了吧?”
邀请?
白唯觉得自己笑得一定很完美。他说:“我差不多该走了。等会儿卢森该回家了。”
这次白唯没把他买来的菜都丢到垃圾桶里。
但他把那几根小葱扔了进去。
番茄,胡萝卜,洋葱,牛肉,用以煲汤的东西被整齐地放在餐桌上,然后被煮进汤里。纷纷扬扬的流言被关在了房屋外面了。其实这都还好了。和消息灵通的大城市比起来,这座小镇里的流言力度不过是九牛一毛,仅此而已。
但白唯站在洗手台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不,其实老板娘听见的传言都是正确的。
旧家庭曾让白唯窒息,他的新家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和卢森的关系的确很冷淡,很古怪,并终于到达了让白唯无法忍受的地步。而且白唯是一个很传统的人,他忠于婚姻,这意味着他没办法接受“离婚”或“出轨”这件事。
更何况,如果他的祖父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对他更加失望。
——即使他的婚姻真相比所有传闻还要离谱:自称他的“丈夫”的“人”是一只从坟墓里爬回来的僵尸。
他精神崩溃,逃离旧家,订婚,私奔,和出版社闹掰。他本以为人生不会更糟糕了,直到他发现他的“丈夫”是个僵尸。
不过很快这一切都要结束了——至少先结束一部分。因为他马上就要丧偶。
然后,拿着保险金离开小镇,也不回旧家,再也不写作,去别的地方。
白唯对镜子里的自己笑了一下——看起来他只是冷淡地扯了扯嘴角。他又弯了弯眼角——看起来他只是在面露凶光。他于是不得不打开手机,再一次查看他已经查看、学习了许多遍的直播节目。
“如何对你的丈夫撒娇。”
白唯可以用自己的学位证书发誓。他绝不是出于挽回婚姻的目的才这么做的。他做这些,只是为了让自己的炖汤显得不那么可疑。
他和卢森之间已经冷淡很久了。他们不一起起床,在同一张桌子前独立地吃着外卖,在睡觉前也从来不做/爱。他们和一对同床共枕的陌生人没有任何区别。换位思考,白唯也绝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喝下卢森冷着脸为自己端来的番茄汤。
所以白唯必须伪装,只有这样他才能获得在不引起“老公”的戒心的情况下干掉“老公”的机会。
在观看了五遍节目后,白唯又调整了自己的表情。这次他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
“高兴。”
镜子里俊秀青年微微一笑,眼波盈盈。
“害羞。”
镜子里俊秀青年低下头,粉面含春。
“委屈。”
晶莹泪水挂在了白唯长长的睫毛上。
这些表情看得真叫人恶寒。若是他从前的朋友同事看了,非得被吓一跳不可。白唯冷着脸回到厨房。
不过还好,就这一天。
餐桌蒙着蕾丝桌布,烛光温暖。红汤也在锅炉上汩汩地冒着泡泡,香味馥郁飘散。白唯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在自己住的地方闻见过这样亲手烹调的、新鲜浓郁的食物香气。
而如今,它竟然是为了送罗森“回去”而存在的。
“叮咚!”
门口的门铃响了。
身材高大的男人在监视器里出现。白唯身高181cm,已经足够高挑,可这个男人的身高看起来足有一米九几。男人的五官俊朗得就像古希腊雕塑一般刀刻斧凿,能让街上所有的女人男人为之倾心。甚至初次见面时,白唯也觉得这张脸很不错——尽管他在那时就实在不明白,他那传统的祖父怎么会安排一个男人和自己相亲。
但很快,白唯就发现了这个男人身上许多的、让他无法忍受的特点。比如现在。
监控器里,男人在按了门铃后,回头看了一眼。而后,他又看一眼门,再回头看了一眼——就像间谍的反侦察工作一样。
更离谱的是,他的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
“你老公就像做贼似的。”镇上的一个邻居这样大笑过。她瞥了一眼白唯,很显然因此在他身上找到了优越感。
白唯难以理解这个和自己门当户对的“丈夫”怎么会有这样的习惯,这完全不匹配他的家世和简历,就像他曾经生活在一个随时都会被攻击暗杀的环境里一样。如果不是卢森从第一次见到他时就一直是这个样子,白唯甚至会怀疑自己的丈夫被谁给取代过。
这曾让白唯十分苦恼。但现在,这些都无所谓了。
“我今天出门时忘记带了钥匙……”
“欢迎回家。”白唯说。
卢森抬头,意外地看着他。
向来冷淡的白唯气喘吁吁地站在台阶上,白皙脸颊上还带着一路跑过来的晕红。客厅里不断飘来番茄汤的香气,一张粉色荷叶边的围裙正系在白唯纤细的腰上,看上去不盈一握。
白唯一直很瘦,就像从来不肯好好吃饭一样。因此身材高挑的人这样做也并不违和。见卢森看向自己,白唯垂下睫毛,露出有些紧张的样子。如果此刻他睫毛上有露珠,想必一定摇摇欲坠。
男人皱皱眉头,显然这个场景让他很不理解。
“你先换鞋吧。”白唯说,“你辛苦了,我去给你拿个小板凳。”
白唯又跑回室内。
但显然,他和卢森之间毫无默契。等白唯拿着小板凳回来时,卢森已经换掉了鞋,一整个站在玄关里。白唯的额头上当即爆出了一根青筋,觉得自己辛苦白费,想把板凳砸到卢森的脑袋上。
卢森被板凳砸脑袋,是会被爆头的吧?血液会顺着脑袋的裂缝流下来,落在他那张讨人厌的嘴上……
卢森又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的眼睛是一种灰灰的灰蓝色,纯度不高,看向人时总让人想到钢铁或者石头之类的、简单又没有感情的东西。比起圆的瞳孔,白唯甚至会觉得,竖瞳更适合这双眼睛。
即使卢森的嘴巴还在微笑:“怎么了?”
他的眼睛和嘴巴总像是分开的两个器官。
白唯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太过强烈。他垂下眼眸,有些哀切道:“你怎么自己换鞋了呀,我白白给你拿了换鞋的小板凳过来。呜……”
装哭不出来。
卡住了。
卢森的眼里多出了疑惑,他专注地看着白唯,让白唯觉得自己快要破功了。
“你的意思是,我坐在板凳上换鞋,会更加省力气?”
白唯:“……”
但很快,卢森又说:“把板凳给我。”
“?”
白唯把手里的东西给他。板凳有点小,卢森一个大个子坐在板凳上,有些滑稽。但他脱掉了拖鞋,又穿上了刚才进门穿的短靴。而后,他又脱掉短靴,穿上刚才的拖鞋。
白唯:=口=
白唯陷入沉默,卢森则站起来:“走吧。”
……这算什么,嘲笑?做戏?
他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走在白唯身前,像是一个肌肉完美的换衣展板,把外衣挂在钩子上的行为和优雅的标准动作没什么两样。
白唯把番茄汤舀了两碗,让卢森洗完手过来。他把一碗放在自己的面前,一碗放在卢森的位置前。
卢森的那碗是有毒的,自己的这碗是无毒的。
他用打火机点燃了蜡烛。
烛光摇晃中,卢森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前。他穿着干净的家居服,洗干净的双手也很干净。白唯看着烛光后卢森干净的脸,第一次觉得这场婚姻也有让他身心舒畅的时候。
卢森低下眼,看着眼前的汤:“这是……”
“番茄汤。”白唯又补充了一句,“我亲手做的。”
卢森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白唯不擅长直视着人撒谎。他双手捧着自己的小碗,垂眸注视着汤里的漩涡道:“我是想……卢森,我们已经结婚一年多……”
“十三个月零十五天。”卢森说。
这个人有必要把日期记得这么清晰么?!
“好的,十三个月零五天。”白唯从善如流,“可我们好像一直都没有过上比较正常的婚姻生活。在半年前搬来这里后,你忙着修车店的事。我也在家里忙着我的事。我们好像很久没有一起这样吃过饭,也很久没有这样一起坐着聊过天。”
“我只是觉得,结婚,不应该是这样的。在和你一起离开青禾、离开我的家乡时,我以为,婚姻应该是一段新的开始。我从此能够离开我的原生家庭,你也能离开你的。但在那之后,好像一个又一个意外不断地打断了我们。”
白唯的脑海里闪过无数这一年来的种种片段,这坚定了他的决心:“一个月前,是我们的结婚一周年。但我们并没有做什么。你在一楼看电视,我在二楼看书,就好像那只是一个随时可见的日子……”
“原来一周年对于人类来说,是个很重要的日子?”卢森露出沉思的表情,“哦我是说,我们人类……”
白唯觉得卢森又在胡言乱语。他有点恼火,但略过了他那句话:“这一个月来我想了很多,最终我觉得,我们应该有一个新的开始……”
忽然间,餐厅变得极度寂静。
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如果白唯的听力并非人类,变得更加灵敏,他会发现卢森呼吸的声音、心跳的声音已经全部消失。而如今,他只能看见卢森看他,就像听见了什么让他极度不希望的消息一样。
始终嵌在卢森脸上的微笑,终于消失了。
半晌后,卢森用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语调古怪地说:“难道,你又想离开我?”
“我做了什么让你觉得不合格的事情吗?”
“不,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我的祖父、和我的家族,都接受不了离婚这件事。”白唯立刻反驳,“这正是我今天做这顿饭的原因,我的意思是……”
视频里说:“语言搭配动作会更有说服力。”
白唯的手很漂亮。他手指修长,指节突出,修剪得宜的指甲圆润,关节处带着微微的粉。此刻,他将那只手放在餐桌上,越过桌面,向着卢森伸出自己的手。他垂着眼眸,以避免和卢森对视,但说:“我们重新开始吧。”
“让我们重新开始,像一对普通夫妻那样过日子,修复我们的关系,就像我们的结婚誓言里那样深爱着彼此。婚姻不仅是一起生活的契约,还需要一些爱。”白唯说,“你……你愿意吗?”
卢森尚未向他伸出手。白唯知道自己这样说话实在是太异常了,可他知道,自己今天一定要达成这个目的。
他闭了闭眼,他没想到自己的演技在关键时刻,竟然这么纯熟。那一刻他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颤颤的动人心弦:“还是说你已经对我失望了……老公?”
说出这句话时,白唯真想当场死在这里。
可卢森的手已经压了下来。
他的手比白唯的更大、更热,也更用力地握着他。白唯抬头看他,发现他又露出了微笑:“那就好,我还以为你要离开我呢。”
白唯:“我没有……我以为,你要拒绝我……”
“哦对不起,我刚才不是要拒绝,我只是太震惊了,我没想到你是这样想的。”卢森说,“我也不知道对于人类……对于我们人类来说,我们之前的关系是需要修复的。”
白唯:……
卢森的表现比他想象中还要烂。
“其实对于我来说,这场婚姻里也充满了意外。至少在结婚前,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带着你来到雪山镇定居。那时我本来以为,我会和你一起留在白家,拥有一个合法的身份。在来到雪山镇后,我也时常处于迷茫里。”卢森说,“但你说的对,我们应该融入常人的生活,再去寻找新的生活目标。”
很诡异的发言,但这算是……同意了?
在得到卢森的允诺一分钟后,白唯觉得现在收手不算异常。他把手收了回来,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珠:“我好高兴……”
“我也很高兴。”卢森微笑。
他的笑容弧度和之前一模一样,白唯根本看不出来,他到底是不是高兴。
“为了庆祝,我们喝汤吧。”白唯说着,用勺子舀了一勺汤。他发现卢森也舀了一勺汤,却看着他,一动不动。
“你怎么了?”白唯心里警铃大作,他再三思考,觉得一切都早已溶于水中。
卢森用一种探寻的眼光看着他:“你可以再叫一次刚才那个称呼吗?”
白唯:……
那个词在白唯的喉咙里卡了卡,可最终他还是假笑着,把那个词滚了出来:“老公。”
字正腔圆。
卢森:“哦……”
他端起碗,一口把整碗汤喝了下去。片刻后,他说:“我好像忘记用勺子了。”
拿着勺子的白唯:……
毫无礼貌的行为,难怪他一直觉得自己和卢森过不下去。
卢森:“所以,我想婚姻中的人都是会用昵称称呼彼此的,是吗?”
白唯冷着脸,慢条斯理地喝完了自己的那部分。再抬头时,卢森已经给酒杯里倒上了红酒,将其中一杯递给他:“你要来点吗?”
“好啊。”白唯笑吟吟地说。
他们在烛火中碰杯。白唯再度宣读了结婚时的誓言:“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
“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卢森说。
他注视桌子那边的妻子。白唯浅棕色的刘海漂亮又整齐,挺翘鼻子下嘴唇勾起笑吟吟的弧度。白唯很少这样笑,他大多数时候面无表情,无论是在黑港初见时,还是在北都初见时。至少最初在黑港初见时,卢森完全没想到,白唯会成为自己的妻子。
直到在得知白唯的身世后,他认为自己需要借助白唯的家世来掩盖自己的异常、来融入人类社会。他隐藏怪物的身份,顺便把白唯也收藏回家,作为他开始金盆洗手人生的纪念,就像过去他收藏所有抢夺来的藏品。
而且白唯本人完美又好看,这非常值得。
这是他从地下组织离开,摆脱旧敌的追杀,取代“卢森”这个身份的第二年,也是接手“卢森”的简历、家世、乃至素未谋面的“未婚妻”的第二年,除此之外还是他不慎“死而复生”,被妻子看见后的第一年。
在这个过程中,充满了阴差阳错和种种波折。他没能如愿留在白家,而是莫名其妙地主动带着白唯私奔。白唯在看见他死而复生后跑了又被他抓回来。他们在雪山镇平静生活,所有人却都觉得他们关系不好……已经开始有人因此打探卢森的生活了。卢森觉得再继续这样下去,很容易让他露馅。
而且他不喜欢这样人认为失败的感觉。
他只是想要像普通人一样生活而已,为何这么难。
事实上前些天,他一直在考虑打包白唯,再跑到另一座小镇去。卢森会尝试在那里重新开始自己“普通人的美好生活”。
但白唯忽然开口了。
显然,他的生活又出现了转机。在他不熟悉人类社会、把各种关系搞砸很久之后,他的妻子对他变得热情了起来。
而且这一刻,他觉得心中好像动了一下。他摸了摸胸口,疑惑这种感觉。
白唯一直盯着卢森的动作,这时他心中一喜,立刻道:“老公,你怎么了?”
“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卢森说。
毒起效了!
“这一定是因为你太幸福了,老公。”白唯笑容满面。
原来,这就是人类都渴望的幸福?
这就是那些被他杀死的人们,曾诅咒他永远都不能得到的幸福?
他现在得到了吗?
卢森想。
直到当天晚上,卢森不仅胸口在动。他的胃也开始动,一股痛感从他的肚子里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