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宋录屏退宫女太监。
萧老夫人一身华服,端坐在软椅里,板着脸。
“本宫把孩子养这么大,看着他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可不是让圣上糟蹋的。”
宋录坐在罗列几排明黄色奏折的书案前,解释。
“皇姑母多虑了,朕最近看柳淑妃德妃他们小动作不断,皇子们和朝臣走得也愈发近了,不过是寻个由头,试探试探几个皇子罢了。”
萧老夫人瞅了一眼宋录,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试探结果如何?”
宋录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下来,不说话了。
萧老夫人接着说道,“自古太阳和人心最不能窥视,前者伤眼,后者伤心。”
宋录点点头,沉默半晌,抬眼看向萧老夫人。
“朕想认回逸尘。”
“不可。”
萧老夫人想都没想着否定宋录。
她面色忽然凝重起来,瞅了一眼门外,声音不觉压低几分。
“逸尘是养在安国公府的孩子,是安国公府的世子,皇帝贵为一国之君,以何理由认回?”
“话又说回来,皇帝为了试探几位皇子,搞出这么大阵仗,那些效忠代国皇室的余孽,咂摸出点什么味来,逸尘身世宣之于世。”
“到时候群臣愤起,皇帝拿什么去保逸尘的命?”
代国余孽打着复国的旗号,到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大俞百姓苦不堪言。
逸尘的身世若是宣之于世,皇帝自己都没法向世人交代,到时候为了保社稷稳定,堵住悠悠众口,只能舍弃萧逸尘。
萧老夫人深谙这个道理,所以当年逼着萧文正娶了姜氏,给了萧逸尘一个合理的身份。
把宋录推上皇位,保住了姜氏和萧逸尘。
宋录一脸愁容,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
“皇姑母教训的是,是朕欠考虑了。”
萧逸尘瞧着自己侄子那个丧气样子,到底是不忍心,没继续挖苦宋录。
“趁几个孩子还没下场,尚有挽回余地,先把逸尘摘出来,保住你的这几个孩子。”
“既然症结出在后宫,那便趁着这次机会,把这块腐肉抛出去,搅浑了前朝这趟水,说不定还能捞到大鱼,一来肃清朝纲,二来也能敲打敲打几位皇子,三来,也保住了逸尘。”
*
林婉兮找完萧老夫人没几天,圣上便颁布一道旨意,命夏古为镇北将军,接手张祥仁兵权。
安国公府门口一下子安静不少,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的没再堵萧逸尘。
林婉兮感叹,老将出马,一个顶俩。
萧老夫人在宋录面前,还是有一定话语权的,不然宋录也不会把自己的私生子,托付给萧老夫人抚养。
林婉兮在“死亡花名册”上找到的夏古的名字,在上面画了一个圈。
近些日子,花名册上的人,林婉兮已经摸了一个大概,对夏古此人略微了解。
夏古,工部尚书夏永年长子,原是京畿巡防营统领,为人果敢正直,是夏依云的兄长……
林婉兮手中狼毫笔顿了一下。
林初晴死前,夏依云给她送过衣裳。
张祥仁的兵权,虽说中间有波折,可最终落入夏古手里。
面上瞧着没什么问题,可这里面怎么透着一股,不是阴谋,却又是阴谋的味道。
青黛进来,福了福身。
“少夫人,二少夫人来了。”
人就是经不起念叨,林婉兮心里嘀咕,柳氏抬了夏依云为萧逸安正妻后,夏依云来过几次。
谈吐得体,礼待有加,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夏依云没得罪过她,甚至在林初晴活着的时候,还帮过她,但不知怎么回事,林婉兮就是和这人亲近不起来。
寻常见面,也只是面子上过得去。
林婉兮赶紧收起“死亡花名册”。
“请人进来吧。”
夏依云穿着鹅黄色对襟袄裙,挽着发髻,插着一只步摇,粉面桃花,巴掌大的小脸,噙着一抹淡淡笑意,整个人透着一股温婉大气之美。
互相寒暄过后,夏依云从婢女手中接过食盒。
“这是我亲手给嫂子熬煮的虾仁冬瓜粥,我特意问过府医,虾仁和冬瓜滋补母体和胎儿最是不错。”
林婉兮笑着道谢,“多谢弟妹,弟妹有心了。”
可能是她太过敏感,旁人送来的东西,她不敢轻易入口。
道过谢,林婉兮没动地方,更没动那碗虾仁南瓜粥。
两人之间隔着一碗粥,谁都没有说话,一时间空气突然多了几分尴尬。
夏依云笑了笑,取出空碗,从粥里舀出几勺,当着林婉兮的面,一口灌下。
帕子拭去唇边粥渍,她温声道。
“我帮嫂子试过了,不凉不热,温度刚刚好。”
林婉兮用汤匙搅弄虾仁冬瓜粥,汤匙不时碰到瓷碗边缘,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
她看着夏依云,“还要恭喜弟妹,夏将军升任要职,得圣上重用,前途不可限量,日后定飞黄腾达。”
“先谢过嫂子了,我兄长为人木讷,不懂得变通,一心为朝廷做事,只希望旁人能少寻他麻烦就好,不敢奢望日后腾达。”
林婉兮眸光含笑,盯着夏依云,忽然调转话锋,逼问。
“林初晴死前只见过你,你和她说什么了?”
夏依云眸色在旁人难以察觉到的地方顿了一下,抬眼看向林婉兮,一脸无辜。
“那日我不过是给林氏送去几件衣裳,是青鸾卫的人代送进去的,我没见过林氏,好端端的,嫂子为何突然提起林氏?”
夏依云隐藏得很好,但方才她突然问及林初晴,夏依云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慌张,还是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了。
林初晴的死和夏依云脱不开干系。
林婉兮抿了一小口粥,“我只是随便问问。”
虾仁冬瓜粥,口感绵软,虾仁和冬瓜的鲜香完美融合进粥里,一小口,唇齿留香,的确是费了心的。
夏依云沉默片刻,幽幽开口道。
“我早就同你说过,我们是一家人,我对你没有恶意,你不必对我设防,林氏做错了事,几次三番置你和小公爷于险境,如今的下场也是她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