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屹立在湖前,仍然在沐浴真王血,手中的黑色葫芦滴溜溜的旋转。
气氛一时僵凝。
李太白万念俱灰——他自己不惧死,诚如他所言,已经活够了,但他看不得徒儿遭难。
大徒弟八年来照顾无微不至,小徒儿也是从鬼门关里头爬出来的,如今才重逢不过几刻钟!
他颤颤巍巍上前:
“愿求罗刹王,放过我家徒儿们,我愿亲自去趟这片界湖,做为先锋,老朽随年迈,但也悟剑道,可堪一用。”
少女懵逼的看了他一眼,刚想说些什么,却忽然沉默。
她似在聆听,小脑袋微不可察的点动着。
许久。
“吾知道你,青莲剑仙,听闻传承自白帝一脉。”
那座界湖,此刻激起了百丈高的浪,汹涌着就要拍落,浪潮声滚滚如雷。
罗刹王淡淡开口:
“吾还听闻,你们这一脉虽以杀伐为主,却无一人有杀伐之性,吾倒是很好奇,是否真的如此”
说话间,她脸上浮现灿烂笑容:
“吾若在你面前,斩掉你的徒儿,你是否会动怒?”
李太白愕然,旋即色变,想要开口,却看见少女施施然招手,刚重逢的小徒弟被吸了过去,悬在其掌中。
“小牧!”
老人急呼,却看到罗刹族的真王甜甜一笑,虚空造物,生出铜柱,以烈火烧红,将小徒弟束在了铜柱上。
周牧发出哀嚎声。
“不够,不够好玩。”
少女微笑,玉手芊芊,将楚籍的头颅摘下,后者死不瞑目,两只眼睛圆睁,呈怒目相,但重瞳已然冰冷,
然后是虞美人,在哀鸣声中遭撕下四肢,切去耳鼻,最后被一根铁矛穿心,钉杀在地,同样没了声息。
只是,虞美人绝命前,失神的眼眸看向老人:
“师父.”
这是她最后一句话。
少女在大笑,在虐杀,昭烈侯、武圣、能人异士,乃至于原本打算重用的甲虎,都纷纷惨死在老人面前,
最后是周牧。
罗刹王舔了舔嘴角的血迹,凝视着痴呆着、微微发抖的老人:
“这是你的小徒弟吧?”
她召出十只来自饿鬼道的厉鬼,围着铜柱上哀嚎的周牧,一点一点的啃食着他的皮肉、筋骨、脏腑,
凄叫声直刺老人的心脏。
他茫然了,看着化作人棍的大徒弟,看着同样陪伴了八年、死不瞑目,头颅滚地的楚籍,看着凝滞在忿怒状,遭射杀的甲虎,最后是正在被分食的小徒弟。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太猛烈,老人根本无法接受,心脏在抽搐着,如同一只受伤的兽般哀鸣,
他挣扎着上前,身侧凝聚出朵朵青莲,那青莲化剑,如雨落去。
“弱。”
罗刹真王点评道:
“太弱。”
她吹了口气,近前的青莲剑尽数泯灭,化作点滴莲花瓣,随风飘落。
老人撞破莲花瓣,嘶吼着冲上前,眼睛都通红,没了往日的淡然和出尘,
若说以往,他是自比剑仙,此刻虽也执剑,却无仙道飘渺,反而充斥金锐杀机,周身伴起铿锵剑鸣!
甚至身上的惨烈气息都汇聚成形了,化作一幕幕大景,是兵戈相击,是铁骑破城,是匹夫执剑朝天阙,
是血流漂橹也是血溅五步!
“还是太弱。”罗刹真王微笑开口,又吹了口气,怒目冲杀的老人僵在了半空中,
周身异象缓缓散去,自身皮肉也在消融,正濒死。
“啧啧,这就是所谓的白帝一脉?”
少女摇头,抽离出虞美人、老楚和已被啃食为枯骨的周牧魂灵,笑道:
“我会将他们的魂魄永远留在身边,做为发泄的耗材——不,不是耗材,他们将不死不灭。”
“至于你,唔,未曾让我尽兴,当继续罚。”
少女施展大手段,老人坠入无边炼狱,见红尘凄苦,历地狱刑罚,一些过往的虚景在眼前不断浮现,都是悲相。
似乎很久,又似乎很短暂。
他回到了那处界湖边,回到了混沌雾中,抬起头,那位罗刹真王正戏谑的注视着自己。
老人没说完,也已然说不出话,一点点消融、绝灭,最后,轻轻一叹。
“我不中用。”
没有杀意滔天,没有兵戈铁马,只是这么一叹,而后就闭上了眼。
眼前光明复亮。
李太白茫然四顾,那个蛇蝎真王站在远处,虞美人、楚籍、小牧等立在一旁,远处界湖中激起的百丈浪,才刚刚拍下。
浪涛滚滚如雷。
分明只过去了一个瞬息。
“这是,怎么回事?”李太白迷惑自语。
“老李?”甲虎的声音传来,带着错愕:“你破境了?”
李太白一愣,下意识回头,看见自己身后站着百米法相。
天仙了。
吃下许多泥土,补足先天寿数后,他本就已重返地仙之境,此刻却忽而破境,得证天仙果位,可被尊一声【人仙】。
百米高的法相是红与金所交织之色,惨红如血,灿金似剑,为一个庄严生灵,着银甲,甲纹似利刃交错,
发如苍白流瀑,额间嵌着太白玄纹,左眼映白虹贯日,右眼映九幽刑台。
这法相明明是虚幻的,可看上去却如此真实,甚至在呼吸——呼吸间的金石碎裂之音清晰无比,口鼻处甚至流转西极白虎七宿之煞气!
【白帝法相】。
“到底,怎么回事?”
老人茫然四顾,发现众人也都如他一般茫然,似乎根本不知那一瞬之间,他经历了些什么。
所以,是幻象?
为什么?
李太白心头的大恨和杀念在平复,但身后白帝法相依旧,一人一法相,并齐朝着罗刹真王瞧去。
后者却根本没搭理,脸上挂着笑容,笑容间竟然有点‘谄媚’的意味。
“您看如何?”
罗刹真王小心发问。
李白、虞美人等,茫然的顺着罗刹王的目光看去,是周牧。
周牧脸上洋溢着笑容:
“果然有用?”
他背后的匾额中,有啧啧声传来:
“真这么简单就好了,杀性是心性,你这只是取了个巧,以仇怨而结出短暂的、畸形的杀意,虽说凝出了白帝法相,但终究不是正途,也无法凭之证道的。”
周牧笑道:
“慢慢来吧,养师父和养徒弟异一个道理,都要慢慢来,慢慢培养。”
一人一匾你唱我和,在场众人都有些懵了,唯有李白似乎明白了什么——方才的幻象,是小牧搞的鬼??
他气的有些牙疼,旋而悚然一惊,这位罗刹王,为何言行间,似乎以小牧为首?
不只是他,其余人也都看出了这一点,处于懵逼状态,小心的打量着罗刹王和周牧。
“行了,先到此为止,说正事儿吧。”
周牧似乎根本不惧罗刹真王,肆无忌惮的走上前,然后像是没看到她那般,越过了她,站在界湖前。
“你方才在和谁争斗?”周牧随意问道。
“湖中的生灵——或者说,湖中某一个大界中的至强者,他和他们,在守护这片界湖,阻拦一切生灵靠近。”
少女回答的很老实,将黑色葫芦往身后藏了藏。
然而。
“你手中的葫芦看着像是个宝贝,送我?”周牧回过头,笑容纯良。
“可以,它本来就该有个好去处,在我手中,实在有些蒙尘。”少女也同样笑容明媚,将葫芦递上了前。
看着这一幕的众人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在怀疑人生。
“我,还在幻景中?”李太白自言自语,一旁的楚籍则神色很严肃:
“我怀疑这个不是老周!应该是某个至强的生灵所伪.”
话没说完,周牧出现在他身后,将他暴打了一顿。
“老楚,背后蛐蛐人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情!”
“真的,这玩意绝对是真的!”老楚一边抱头鼠窜,一边高呼。
如同一场闹剧。
“小牧。”
说话的是大师姐,她相对最为平静,但脸上依旧写满了不解和茫然: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周牧狠揍了老楚一顿,才算解气些许,喘着气,瞪了眼鼻青脸肿的楚籍,这才回答道:
“说来话长,我和这位罗刹真王有一面之缘——唔,就是不久前,在五王城外,大师姐,你们应该登山的比较早吧?”
虞美人茫然,所以说,是自己等人错过了什么?
可是,又能错过什么?
以至于一位真王.
她侧目,看向那位罗刹王,后者老实巴交的站在原地,像是私塾里头被夫子罚站的学生,一动不敢动。
这一幕给他们的冲击很大很大。
不理解,不明白,恍若置身于梦中。
“小牧,长话短说!”李太白忍不住开口。
“哦,简单来说,就是我打死了鬼圣,外界下了一场很大的神圣雨。”
李太白、楚籍、虞美人、昭烈侯
所有人脑门上冒出来三个问号。
打死了谁?
鬼圣?
是他们所理解的那个‘圣’吗??
周牧简短的一句话,好似化作了一柄千吨大锤,在他们脑袋里头狂敲乱凿,精神都紊乱了!
“当然是取了个巧。”
周牧笑着解释道:
“我实际上连一位大能都打不过,对上大玄之仙都要吃瘪,只是因为比较克制魂灵体而已。”
众人沉默。
取巧?
取了个什么巧,才能杀一位神圣啊??
周牧也不欲多解释,事情还很多。
他再度走到界湖边,凝视着晶莹湖泊,恍惚间,似乎看见了无穷世界,
每个世界都是完整的,其中存在生灵、国度、文明,世界有大有小,最次也是小千世界,
甚至可以看到湖底有十方正在发光的大千界!!
“你为何不渡湖了?”
周牧指了指湖中心的那株通天神树,指了指其上悬挂的三粒果实,如是问道。
“不敢。”罗刹真王小心翼翼道:“湖底有十方大千界,我能感知到,其中的至强者是神圣。”
“我一旦真正接近黄中李,他们,或许会走出,将我斩杀在此。”
周牧一愣,神圣?
十个大千界,就是十位神圣!
而中千界内恐怕有真王存在,小千界的至强则是大能——而此湖中,究竟有多少世界??
数不清!
一滴湖水,就是一界!
“此湖绝不可能自然形成,究竟是谁,聚来诸天万界之一角,供养黄中李?”
周牧呢喃自语:
“金母么?或许不只是供养所用,界中生灵阻拦着一切靠近者,明显是听了令的——或许,这里还是某位强大者的‘兵源’?”
如果真是金母,对方如何号令湖中的诸界?
“是否.”
扫了眼身旁低着头的罗刹王,看了看身后依旧处于茫然中的众人,周牧也不犹豫,念头一动。
半枚昆仑法印在掌中浮现而出。
“试试。”
他自语,催动半枚昆仑法印,一道模糊光将自身笼罩。
周牧眼前似乎浮现出什么幻景,却并没有关注,而是冲着湖中大呵:
“湖中诸界,皆听我令来!”
原本正在激荡、正在掀起大浪的巨型界湖,
于此刹那,风平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