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洞穴一半海水，一半陆地，却并不会显得阴暗潮湿。

    洞穴中有喷涌地焰的火山口，滚烫的岩浆在小洞里流淌，蒸腾出白茫茫的热气。

    鲛人待客的海胆，应该是妖兽种。

    反正南枝没在现实世界里见过篮球大小，膏肥黄满，满满登登的橙红色海胆。

    生吃没有丝毫腥气，只有淡淡的鲜甜，和一丝丝醇厚的颗粒感。

    南枝挑起一块喂给红螺，小刺猬吃得欢快。

    洞穴另一边，给小鲛人喂食的大尾巴鲛人投来不赞成的眼神。

    像是在看胡闹的孩子，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南枝又背转过身去，观察小鲛人。

    洞穴并不大，只有一个出口，地上爬着的、水里漂着的，大概有十三四条小鲛人。

    大一点的看着跟人族十岁孩童类似，小点的，看上去也就一两岁，甚至还不能抓握，被水草绑着，另一头则连在礁石上。

    这些小鲛人尾巴鳞片都有残缺，颜色也不尽相同。

    五颜六色的鱼鳞落在水里，散发出宛如宝石般的光泽，但鱼尾上，却留下一个个血洞。

    南枝观察片刻，见那些小鲛人多身有残缺，心里便有了猜测。

    她曾经听海鹰说起过，无妄海黑雾，不止会影响妖族生育，更会使一些尚未出生的妖族幼崽产生变异。

    鲛人虽有一半人身，可却是卵生。

    每年春月里，鲛人会在月光下交配，来年春天第二个月圆，以鲛纱做窝，将鲛人卵诞在海底礁石林里。

    九曲十八峡从前是鲛人的地盘，会有鲛人残留也不奇怪。

    妖族慕强，这些身有残缺的小鲛人，八成是被父母亲族遗弃至此。

    只是不知这条浅红色尾巴的男鲛人，又怎么会出现在天魔据点附近。

    有南枝在，红螺胆子稍大了一些，化作人形抱着她胳膊，悄悄拿眼睛去看那些小鲛人，满脸好奇。

    ——小刺猬从前只在话本子上看过鲛人，这些日子，就算偶尔见到鲛人国修士，也多是化出双腿的。

    ［噶啊，噶啊……］

    ［海胆精！海胆精变出腿了！］

    ［啊啊……啊啊啊……］

    一群小鲛人被吓了一跳，扑腾扑腾下饺子一样跳进水里，只露出眼睛盯着南枝跟红螺。

    小小的，五颜六色的尾巴拍打水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要害怕，这个小姐姐叫红螺，她只是想跟你们做朋友。”

    南枝随手从地上捡起颗硬邦邦，浑身尖刺还在扭动的海胆，轻轻一掰，露出内里橙黄色的膏：

    “过来，我不会伤害你们。”

    小鲛人们互相推了推彼此，不远处，坐在火山口旁的红尾巴男鲛人没什么反应。

    看样子，他并不打算阻止南枝跟小鲛人们搭话。

    被食物所诱惑，有个皮肤惨白，头发、睫毛也是不健康白的鲛人女孩，怯生生游过来，尝试着接过那一瓣海胆：

    ［谢谢。］

    鲛人声音纤细空灵，说话都像是在唱歌，南枝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或许是水生生物的特性，摸上去体温偏低，湿漉漉的头发

    ——鲛人的耳朵看上去像一把半开的小扇子，但这条白色小鲛人的耳朵，明显有些……特殊。

    看上去像极了西方神话里的精灵。

    ［丑。］

    察觉到南枝的视线，小鲛人下意识往水里缩了缩，慢慢吐出一个泡泡：

    ［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南枝把小鲛人从水里捞起来，一把抱进怀里，娴熟地掏出瓶灵兽丹逗孩子：

    “不用藏起来，你的耳朵很漂亮，尖尖的，像一对形状特殊的耳饰。”

    ［甜的！］

    被忽然抓住的白色鲛人低低惊呼一声，下一秒就落进个温暖怀抱，嘴里还多了颗甜滋滋，香喷喷的大黑丸子。

    她不确定地眨了眨眼，白色睫毛洋娃娃一样轻轻眨了眨：

    ［甜。］

    听到这，水里的小鲛人一拥而上，伸出长着鳞片的手去碰南枝，张着嘴嚷个不停：

    ［我也要！我也要甜！］

    ［尾巴给你摸，给你！］

    ［人，好！人好！］

    ［海胆精，不怕！］

    ［这只海胆精，是好的！］

    “别抢，红螺这里也有！”

    这还是红螺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比自已小的妖族幼崽，她当即大方地掏出灵兽丹，分给其他小鲛人们吃：

    “每个妖都有，不用打架也有！”

    男鲛人看红螺的眼神变了又变，最后似乎纠结不已，又去问南枝：

    ［它是你的储备粮？人，你为什么要给储备粮食物？］

    ——对方还觉得红螺是颗海胆，觉得她给“储备粮”喂食物的行为实在奢侈。

    南枝：“……”

    红螺别听，是恶评。

    ……

    不知该说这条男鲛人心大，还是说他太容易相信人族。

    吃饱喝足后，他竟然放心地留南枝跟一群小鲛人在洞里，自已则尾巴一甩，箭一样钻入水中，只眨眼就没了踪影。

    来去匆匆，性格古怪，南枝甚至连他名字都没问出来。

    但她也不好久留，故而打算留下两瓶灵兽丹就离开。

    “姑娘，咱们就留半日吧！”

    红螺见小鲛人们身上伤痕累累，忍不住央求道：

    “那鲛人看着是个痴的，根本不会照料崽子，你瞧，我刚刚给他们上药，但这些小鲛人身上伤口却还在流血……

    我最近有跟着绾娘姨姨认字，学了医术上的法子，叫我给他们治一治好不好？”

    刺猬有“白仙”一说，天生就在医道一途有些天分。

    虽然南枝没拘着红螺学习，小姑娘却争气，自学了医术典籍，已经能处理些简单外伤。

    ——南枝还在海市上买了一套小药箱给她，里头装着抽奖得来的药杵、药锄，还有一些普通丹药。

    “停留半日也好……”

    南枝刚要开口，却忽然鼻头动了动，神色微变，又从善如流地改口：

    “正好这几日屠杀天魔，也觉得有些疲累，主人家盛情相邀，咱们在此处歇歇脚也好。”

    红螺小小欢呼一声，立马从储物袋里取出药箱，坐在地上给小鲛人鳞片上药。

    小鲛人们没见过药箱，还以为是什么新奇玩具，全都凑过来乖乖候着。

    南枝安顿好红螺，又跳入水中，顺着鲛人离开的方向查看。

    穿过条巨大鱼骨，阳光透过海水丝丝缕缕照入，却见一小片五颜六色的珊瑚礁出现在洞穴尽头。

    这片珊瑚礁看上去已经存在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不规则的弧形圈里，粉蓝、青黄、墨绿、桃粉、朱红、胭脂，各色珊瑚交织，形状不一，有形似鹿角、宛如树枝分叉，也有大如屋舍，好似蘑菇。

    一只只黑色球形海胆散落在珊瑚礁上，尽情舒展着长刺。

    男鲛人的身影在珊瑚礁里来回穿梭，忙碌的像是辛勤的农夫。

    这货竟然在天魔眼皮子底下种田。

    南枝眼角跳了跳。

    鲛人入水，天生就有优势，红尾灵活至极，一甩便破开波浪，利剑一般蹿出去数丈。

    偶尔有天魔落在这片“海胆地”，鲛人就会张开嘴，发出尖锐鸣叫驱赶敌人，精致美丽的脸上，写满了愤怒。

    ——简直像是看见庄稼地被糟践的老农。

    这到底是什么海底种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