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陵王朝翰林院于前朝景德年间,在堪舆大家司马耀的带领下,百位文士将一部地理图志《山河川》封存于国学藏书阁。此书记载之作者已无从考证,然其内容对后世影响至深。只因该书首次详实记载了整个天下的地域风貌与风土人情,仅翻阅首页一章,便可见其端倪。
彼时正值南北大战,南陵朝尚未崛起统一国家,内忧外患之际,此书作者遍历天下,所记之详尽、描述之精准,比后世天下读书人公认的地志大典《郦水注》提出的划分天下还早了一百五十年之久。
其书依繁荣程度划分等级,其中载道:“南陵境内,江南蜀地广陵之昌盛于国内首屈一指,京歌央州燕云沧州南诏之大城,内可修明政治,外可强兵治军,皆为一朝国都之绝佳之选。其余诸地,岭南炎热潮湿沼泽遍布,山东灾祸频仍民不聊生,南漳放纵欲望毫无节制,陇右马匪肆虐横行无忌,草原部落相互争斗不止,大漠边境烽火连天硝烟弥漫……”
作者在最后尤其提到两块蛮荒之地不可不察,妖魔鬼怪的龙兴之地南疆与众生赎罪的极乐净土西域,南疆与西域本是一体同源,只不过因当政者封赏的举措,造就了南疆以秦家为尊的巫师派和西域的楼兰王族之间“一山不容二虎”的局面,两位“邻居”间不睦,多年吞并斗争后随着巫师派的壮大,楼兰王族逐渐江河日下最后走向灭亡。
楼兰王族衰落后,西域变成了无主的苦难之地,昔日繁荣昌盛的都城变成了天下灾民积聚的诅咒之地,数以万计的乞丐和无家可归的亡命之徒都会选择死在这里,道理很简单,当时出现了一批来自密禅宗自称“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西域僧人承诺令他们死后入土为安,还为其超度灵魂,渡尽罪孽!
西域遗民起初不信,这时冒出来一个打着“复兴楼兰”口号的红袍僧人首领,据说有楼兰王族血脉,在这位王族遗孤广施恩德下,密禅宗很快成了西域万民的信仰。
沉默多时的天武大师面色冷峻,双眉紧蹙,毫不留情地截断了刘子明的话语,沉声道:“刘大人,你所言之事与我师兄的死有何关联?莫非你是想说此人广结善缘,就能掩盖其罪责了?”
“大师莫急,等我把话说完。”
老和尚冷哼一声,显然对天悬师兄的死他一直耿耿于怀,并对刘子明代表的南陵朝廷并不相信。
“这密禅宗远在西域,消息极为难查,好在在下费了些力气找遍书阁,还是从承天司的密档里的一本佛经讲义里翻到了蛛丝马迹,上面记载了百年前的佛道镇魔一事,贵寺九位大师联手镇压第一魔头九天,那一战尽管九天肉身被毁,佛道也付出了难以承受的代价,九人之中死了六人,剩下的三人也受了严重的内伤,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便是我们眼前这位金蝉子祖师,行走西北大漠的智摩大师……”
说到此处,刘子明停顿了一下,眼神瞥向了那位跪着发出冷笑的红袍僧,老和尚急不可待道:“不是说有三位吗?还有一个前辈是谁?难道是师兄天悬?是了,定是我那方丈师兄。”
“本不该是天悬方丈的。”
“什么叫不该?”
白眉老僧金禅子微微动容,叹息道:“人心晦暗,一念之差,都是孽业,悔不当初啊。”
刘子明眸子闪过一丝红艳,缓声道:“那九人的位子本不该是天悬方丈,也不是别人,正是你面前这位天衢大师。”
老和尚身子习惯性退后一步,面色大变,颤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年轻公子沉凝片刻,缓声道来真相:“当年,终南寺欲选九位高僧下山征讨九天。天悬大师乃天衢大师之亲兄,然大和尚心生妒意,于出征前一晚将天衢大师推下山崖,取而代之。此事为金禅祖师所察,然当时佛道九人共修伏魔大阵,缺一不可,更不可乱人心。为天下苍生计,只得暂且搁置怨仇,由天悬方丈顶替其位,想着事后才处置其罪。因二者相貌相似,武功亦不相上下,自是无人起疑。”
“只可惜与九天一战贵司损失重大,又有少林后起之秀虎视眈眈,终南寺承受不起再失去一位大宗师的代价,这事就成了藏在佛祖金辉下的最大秘密,造化弄人,没想到这天衢大师不仅没死,还摇身一变成了密禅宗的地藏法王。”
刘子明看着那位死死低着头的落魄红袍僧,说道:“我起初想不通你为何要帮着秦清泉大闹大典,现在看来是为了当年是秦相救了你吧?”
那天衢和尚冷笑道:“放你娘的屁!谁说我帮的是秦宰相,小僧是响应巫王号召。”
刘子明淡然笑道:“你承不承认都不要紧,说到底你只是棋子罢了,用来为相党铲除障碍,秦清泉利用你的仇恨,在四菩萨庙那个夜晚配合秘杀堂的那猴子王广将天悬方丈杀害,事后在白马寺你为了掩人耳目又将王广灭口,灭去了天悬方丈则为秦清泉派刺客弑君行径提供了保证。”
那红袍和尚听后沉默了片刻,旋即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猛然抬头一双妖异眸子直视刘子明的眼睛,颇为不屑道:“都只是你的猜测罢了!”
刘子明点了点头,苦笑道:“不错,确实只是刘某的片面之词,秦清泉举棋从不会让人看出漏洞的,不然他也没本事在京城一手遮天,只是我说的种种都很合理,不是吗?”
天武老和尚迟疑了一下,望向了持禅杖的老僧,低缓道:“师兄……这是真的吗?”
金禅老僧单手竖起,“阿弥陀佛,我之罪也。”
那红袍僧发出一阵讥讽冷笑,“师兄何必如此假惺惺的,你也和天悬一样虚伪,罪孽深重何不引颈受戳?他死前……说甘心死在我手下,能稍减他的罪孽,我偏不让他如愿,转身就走,哪知他竟然一掌将自己拍死了,哈哈哈,真是可笑,就算到了阎王爷那里,九世轮回,他也永远洗脱了不罪责,你,也一样!”
金禅祖师平静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走吧。”
天武大师皱眉道:“祖师?”
金禅祖师挥手示意天武退下,缓声道:“是非对错皆为因果轮回,旧缘已尽,从此密禅宗法王与我乐天山终南佛寺再无瓜葛。”
那红袍藩僧冷笑一声,怨毒道:“好一个再无瓜葛,你既不杀我,我便要叫你后悔,从今以后我会杀尽不穿我密禅宗红袍的天下僧人!”
一旁的承天司陇右使陶武昌抡起两尊重锤,喝道:“你这不知好歹的秃驴,高僧大师要饶你性命,你怎可这般恶毒?”
那藩僧明显没把陶武昌这种有勇无谋之辈放在眼里,眼神炽热地望向那群振剑出鞘的武当山道士。
一位手持桃木剑的年轻道士向前踏出一步,面色凝重,声音低沉:“恶僧!你与佛门的纠葛已然了结,与我道门的血海深仇也到了清算之时,家师清虚子为你所害,贫道宋长庚定要取你首级,为师报仇!”
刘子明微微抬手,大批承天卫迅速涌入木棉河边,一切准备就绪。只听年轻公子平静地说道:“各位道长,刘某与清虚子道长私交甚笃,也愿为武当出一份力!”
那名宋长庚的年轻道士躬身行礼,摇头说道:“还请刘大人莫要插手,武当山要亲自手刃仇敌,否则还有何颜面在江湖上立足?”
“何须如此麻烦,一同上吧!”那地藏和尚脚尖一旋,溅起河水高达数丈,众人皆以为此贼真气已竭,不想其内力竟如此雄浑。
那宋长庚也不惊慌,双指掐诀,一柄道门桃木剑陡然破空而去!
武当年轻道士低声念念有词,“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武当众人持剑奔走,武当剑阵刹那成形,木棉河大小河流开始汇聚成旋涡!
是为太极生两仪,两仪有四象。
继而有八卦!
刘子明率领承天卫退至安全地带,眼看这惊天剑阵怔怔出神,没来由想起北陵剑都行的那欠大剑士许观礼的“混元剑阵”,与这武当的“八卦剑阵”有异曲同工之妙!
陶武昌脸色一沉,不甘道:“大人,真让武当的人杀了这藩僧?那我们岂不是什么线索都没有了?”
刘子明微微一笑,“我已经让老肖放出消息,如果这人真是秘杀堂十八人之一,那么眼见他落入我们手中,你猜猜秦清泉会怎么做?”
陶武昌涨红了脸,“怎么做啊?把人救走?”
刘子明气笑道:“是灭口,秘杀堂是秦清泉最大的秘密手段,从白马寺那王广被灭口来看,若是这藩僧没了利用价值,秦清泉绝不会让他落入我们手里。”
陶武昌恍然大悟道:“原来大人在钓鱼啊,佩服佩服。”
刘子明不去理会陶武昌这粗人极为生硬的拍须溜马,而是转头望向远处出神,喃喃道:“我只是好奇来的到底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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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出后,木棉河一带确实有许多江湖高手和朝廷官兵快马奔赴河边,其中便有那大闹京城的恶风庄向大师,昭天大典后,这虎背熊腰的邪僧与少林派弟子纠缠,一路上残害了许多少林寺僧人,此番冒着风险前去“自投罗网”,是感应到那西域藩僧的气机外泄,觊觎其的修佛体魄和西域密禅宗佛门绝学。
只可惜去晚一步,只在遍地都是木棉花花瓣的清澈河流上见到一个白衣飘飘的俊美男子,腰间悬着一柄精致杀伐的虎头长刀。
向竹海停下身形,瞳孔泛起一丝狂热,眼前此人虽年纪轻轻却散发着惊人的气势,更是难得的宗师体魄,此番遇上实乃意外之喜。
昭天大典上他本想吞下那刀道柳千秋的根骨,以修邪禅功法“血月大乘”试图冲关宗师二重的捞月境,不料那女巫王并未如期与那柳大统领斗个两败俱伤,他只得将矛头转向少林外家弟子,又在玄海大师与少林十八罗汉的“七十二路降魔阵”下吃尽了苦头,木棉河一役,他又打起了那西域僧人的主意,只是人赶到时,只碰上了这白衣刀客拦路,那便再好没有,若能吃掉此人,仙人长生的境界却非海底捞月!
殊不知那白衣刀客也是爽利性子,心下也想,既然那柳千秋要与我比刀,我南宫少卿便拿你们这些邪门歪道试试刀锋!腰侧那柄天问黑刀缓缓出鞘,贴地的刀罡在泥土地上裂开一条大小五尺的裂缝。
那邪僧向大师见这年轻刀客如此的“小儿科”的起手刀势,不禁冷冽一笑,袖中双手托起,掌中各有一轮赤色的“明月”!
那赤色明月升空之后,天地瞬间陷入一片阴沉,不远处几十名佩天雷刀的麻衣人环视此等壮阔场面,不禁为自家那位新任掌门捏了把汗。
一名名叫徐雷池的年轻刀客望向身边的无眉客,低声道:“雷长老,我们不去帮宗主吗?”
那无眉客正是那铁衣城时阻拦西北洛无双入城的天雷门二把手,无眉雷蛇,雷敬。
只见雷敬摇了摇头,“雷池,你知道掌门师兄除了天雷刀和宗门外,还把“神游雷霆”的刀法秘籍交给他了吗?”
那年轻刀客心头震惊,心情一时无法复加,这“神游雷霆”乃是宗门的压箱底绝学啊,更是老祖宗雷天池严令禁止的的刀道禁术!
徐雷池喉咙发干,咽了咽口水,皱眉道:“这……恐怕不妥吧,就算是当年的老祖宗也落得了功亏一篑的结局啊。”
无眉刀客摆了摆手,视线望向远处出神,怔怔道:“没法子的事,要想在刀上胜过那惊艳绝伦的柳千秋,他就要做到老祖宗也做不到的程度。”
年轻刀客揉了揉粗糙的脸颊,眼神炙热,“师叔我有点期待啊,我也想看看刀法最高峰是怎么样的旖旎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