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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0章 抄家
    隔日早朝,王显又上殿劾奏了几名朝臣。

    指名道姓说他们家中子弟疏于管教,纵虎出柙。

    还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一把烧得比一把热闹。

    他是从京中的几个秦楼楚馆搜罗来的消息,准不准其实无从查证。

    只需知道建康的世家子弟,没有几个好东西就是了。

    易禾身为礼官,之前在殿上也提过。

    世家皆把仪礼看得比什么都要紧,五礼自开蒙就要苦学。

    见人就揖礼,开口必言礼,坐有坐礼,行有行礼,上车下阶都有礼。

    京中几个大姓世家的郎君,哪个站出来都是翩翩公子。

    姿仪得体,言辞含蓄。

    礼数是尽学了,就是没学会孝悌忠信。

    私学都是家学传承,只教人读书和体面,没多少人肯在这上头下功夫。

    反正入仕靠投胎,又不靠真才实学。

    混朝堂靠结党,又不靠忠义。

    因为这件事,陛下散朝后单独召她商议,得出来的结论便是——惯坏了。

    易禾连连应承:“陛下英明,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毕竟前头有老祖宗的何不食肉糜为悬的呢。”

    司马策闻言气得嘴角直抽抽。

    “天家祖宗也是你骂的?”

    “陛下也骂得,只要陛下骂了,再约束旁人就容易了。”

    ……

    这次王显又在殿上提及此事,且字字直指父兄失教,子弟不堪,必将祸国殃民的要害。

    陛下明显有些不悦,当即下了旨。

    “既然你们的家学教出来的皆是纨绔膏梁,倒不如去卫夫子的学堂里听听正经学问。”

    阶下的臣工皆叩头领命。

    “至于今日被御史台劾奏的这几位,后世日夜冶游狎妓,想必家道颇丰,明年捐纳不得有误。”

    顿了顿又道:“朕听闻谢旻已经不在京中?”

    王显出列:“谢旻自知罪重已经逃脱,还请陛下定夺。”

    司马策不徐不疾地点点头:“朕也不是非要见人,既人跑了,那就随便抄个家吧。”

    殿下一片哗然。

    虽然陛下说得轻巧,可古往今来,抄家哪有“随便”的。

    随便是个什么分寸尺度,还不是陛下说了算。

    就跟晋王殿下那句“打个半死”的口头禅一样。

    挨过的人都说:还不如直接死了。

    ……

    群臣退殿后,易禾特意在宫道上等了司马瞻片刻。

    待他行至身前,才向他见了礼。

    “那些布帛粮食,殿下若不肯收回,不如下官充给国库。”

    司马瞻且走且答:“既然给了大人,当由大人做主。”

    易禾紧走几步,见四下无人,又低声询他。

    “殿下为何存这些东西?可是前线有军情?”

    司马瞻眉目微动,正色问道:“若真有那么一日,大人知道该去往何处么?”

    易禾猛不丁被他问住,这事儿她还真没琢磨过。

    她一个坐地住家的京官,如果到了要逃亡的时候。

    那岂不是代表兵临城下,将至濠边?

    怕是没有命逃了吧。

    她不答反问:“那殿下呢?”

    司马瞻笑笑,仿佛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天真。

    “本王是皇室中人,如何能逃?又能逃往何处?”

    “下官虽不是皇室,但想必结局也一样。”

    前头没有几十步就到中门,司马瞻轻抬了衣袍摆缘,疾步走出了中门外。

    易禾明白,这是他觉得宫里说话不便,先去外头等她。

    她刚站定在墙侧,司马瞻就交代一番。

    “若有朝一日京中有变,你就逃亡灵岩寺。”

    “灵岩寺?怎么,敌军不杀和尚?”

    这话说完,她立时就意识到说错了。

    敌军还真有可能不杀和尚,甚至不去骚扰寺院。

    如今周国动荡,战事频发,浮屠学说几乎是全天下人的精神慰藉。

    是以这些年没听说过两国交战屠戮寺院的。

    哪怕狠戾如司马瞻,就算掘了敌国的皇陵,也没踏进道观和寺院半步。

    只是此刻司马瞻却回说:“也不一定。”

    “不一定啊?”

    "若是中原列国的军队进了城,灵岩寺里就可以藏身,可如果是匈奴或者羌人,你就逃到冀州去。”

    “但你不要去投奔冀州的族亲,去乡下,越穷的地方越安全,那些财帛,将来一定用得上。”

    易禾一时半刻有些遭不住。

    不过三言两语,被司马瞻说得好像大敌当前似的。

    因而她脑袋一热,脱口而出:“下官不逃。”

    “这就是蠢话了。”

    “下官乃三公之后,祖上世代效忠朝廷,我怎可苟且偷生?”

    再者,自打她跟司马瞻“让易家绝后”的误会消弭之后。

    仿佛他总是骇人听闻。

    从送她青璧时她就有了这种感觉。

    兴许是因为他仗打得多了,所以对性命安危尤为警惕。

    但有时候未免过于谨慎了些,跟杞人忧天有什么区别?

    “下官不会逃的。”

    她又笃定了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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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瞻无奈叹息,明明笑着,语气确是不容置疑。

    “敌军入城,除了皇室之外,通常都是降者不杀,但你身份特殊,若是意外暴露,要你死的恐怕不是敌军,而是同僚,那时皇兄和本王可护不了你。所以,你只有逃得远远的才可活命。”

    易禾忽然抓住了这句话的要点。

    “这么说来,殿下在冀州时就已经知道了下官的身份?”

    司马瞻不料她有此一问。

    “自然没有,但无论如何,冀州都要比建康安全。”

    易禾默默点头。

    “其实下官没有殿下想的那么贪生怕死。”

    司马瞻拍了拍额头,少见的有些急躁。

    “还说不清了。”

    “大人是曾说过,你孤家寡人,无论明堂太庙还是荒郊野外,有口棺材哪儿都能躺,可是明明有保命的退路,为何定要寻死呢?”

    “待躲过乱世,将来嫁人生子,不就有家眷亲人了?”

    易禾也觉得说不清。

    这些年远的近的她都考虑过,唯独没考虑过嫁人生子的事。

    若朝廷败亡,死有何惧。

    一阵脚步声传来,易禾凝神听了听,像是走过来不少人。

    “殿下,什么声音?”

    司马瞻语气冷漠:“抄家的队伍。”

    “哦,那下官先告辞。”

    她刚转回身,一队羽林卫就从身旁经过。

    看清了,个个精神抖擞壮志凌云。

    跟陛下在早朝上提起抄家时的表情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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