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正文 第17章 思公子兮未敢言(六)
    “你不必……我自己可以……”陆寒渊开口时涩哑的声音,似有粗糙的冰碴雪粒卡在喉间,让他甚至无法说完整他想说的话。

    进皇昭司,他们是令百姓闻风丧胆的朝廷鹰犬;但本质上,他们只是奴婢,替贵人,端茶倒水,穿衣脱靴,甚至做更多上不了台面卑贱之事的奴婢……

    他怎么能让她伺候他穿衣?

    紧张局促的同时,浓厚的耻辱和羞愧如带着剧毒的藤蔓,紧紧地缠上了陆寒渊的心脏。

    “伸臂。”面对陆寒渊的局促紧张,景明月也在故作镇定,“你就权当……我是你的妻子。”

    主子可以以身份以权力威势强迫奴婢做任何事,而夫妻之间也可以做任何事,只要彼此尊重,心甘情愿。

    那被体温融化的雪开始沸腾,春风拂积雪,绽出漫山遍野的烂漫春花。

    她为他穿好婚服后,取过托盘上的玉腰带。

    陆寒渊的双臂依旧僵硬地伸张着,景明月手持腰带绕过他的腰腹,从后往前,为他系上腰带,扣上玉扣。

    指尖隔着重重衣料,仍能触到陆寒渊腰腹上肌肉起伏的平仄。

    景明月指尖微颤,第一次竟然没能扣上玉扣,第二次才将玉扣扣好。

    她的手停留在那枚玉扣之上,没有离开。

    她不敢抬头看陆寒渊,陆寒渊低眸只能看见她柔顺的青丝,以及青丝上的大肚笑脸娃娃发簪。

    娃娃在对着他笑。

    “这个玉带和吴王的有些不同。”景明月指尖在玉扣上突出的玛瑙石上轻轻一按,一道银白的雪光闪过,立刻带起一阵凉风,钻进陆寒渊的衣袖。

    “衣带剑?”陆寒渊双指夹住剑尖往回拗折,剑身轻盈柔韧,如银白灵活的水蛇,刃口尖利无比,绝对是一剑封喉的好剑。

    景明月点了点头,将剑柄递给陆寒渊。陆寒渊一剑既出,紫电青霜之气呼啸而过,半室红烛的火苗齐齐熄灭,屋内的光瞬时暗了下去。

    他们的身体一半在明,一半在暗,光影之间的沉默,讳莫如深。

    “剑还趁手吗?”

    “趁手的,这是柄极好的剑。”

    景明月再次按下陆寒渊腰间的玉扣,教他如何将剑收回。

    “趁手便好,等下杀起人才利落。”

    景明月示意陆寒渊坐在椅子上,从箱箧里翻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人皮面具,小心翼翼地将人皮面具贴在陆寒渊的脸上后,开始对面具加以修饰,使其与陆寒渊的面部轮廓能贴合得更加天衣无缝。

    修饰的过程中,他们的脸靠得很近,彼此之间呼吸相闻,清澈的瞳仁里只剩下彼此的倒影。

    她的手如映着胜雪梨花的春水,从他的五官脸颊上温柔拂过,缱绻的温度由皮囊肌理渗入骨骼。

    陆寒渊想闭上眼睛,却又不由自主地贪恋。只要稍微抬头,他就能吻上她的唇……

    陆寒渊被自己卑劣的想法怔住了,他怎可以如此无耻,一边深知不配,一边又不断生出邪念。

    他不由得屏住呼吸,与她拉开了一些距离,低垂下眼眸。

    他不能玷污那圣洁的天上月。

    察觉到陆寒渊的躲避,景明月开口说话:“那柄衣带剑是我亲手铸的。”

    景明月沉凝已久的面容,终于浮上了一抹浅淡的笑意。

    光是看剑的材质以及使用的手感,陆寒渊便知此剑绝非凡品,必定耗费了铸剑者不少心血。

    她告诉他这是她亲手铸的。

    腰腹上冰凉的玉带似乎在缩紧。

    “这剑……有名字吗?”

    “有。”景明月答道,“叫九歌。”

    “屈原的《九歌》?”

    景明月道:“世人称其为“九歌”,但《九歌》其实是有十一篇的。”

    陆寒渊点头:“我知道。”

    “那你可知……三三得九,九九归一……”景明月的声音时而缥缈,时而具象,似湘江之畔,兰芷之间的愁烟泣露,轻轻重重地砸在陆寒渊的心上。

    “子慕予兮,思公子兮……”

    三三得九,九九归一,是少年时他们之间常开的玩笑。

    她之所以叫他三哥,是因为在被师父收养之前,他都没有正式的名字,只知道自己在家中行三,前面的两个哥哥,全部饿死了。

    她之所以叫小九,不只因为生在九月初九,更因为师父觉得三三得九,九九归一,周而复始,是为永恒。君子有三立、有九思。

    九歌的九,也是小九的九。

    子慕予兮善窈窕,思公子兮未敢言。

    北境的凛冽,长安的巍峨,让陆寒渊几乎快忘了他们重逢于那场湿润的衡阳夜雨,重逢于荆湘巫风瑰诡浪漫下的绮靡伤情。

    桂棹兰枻,斫冰积雪,陆寒渊所有高筑的心防在此刻寸寸皲裂破碎。

    他们都知道这场以将李禄一党一网打尽为最终目的的假戏背后,是彼此纵容的私欲与真心。

    可当她率先将思慕与爱意宣之于口时,他给不了她任何答复。

    没有人比陆寒渊自己更清楚身体的残破,身份上的不堪。

    不是穿上了这件婚服,他就有资格为人新郎,为人夫君。

    景明月也不要他此时此刻的答复,她只想在今天这样一个日子里,说一些自己想说的话。

    有些话不敢言,便不言。等什么时候想敢说了,便说了。

    她捧着他的头凝望,她十分自信自己的易容术,让陆寒渊的皮貌已和萧守义别无二致,但眼睛骗不了人,这是陆寒渊的眼睛。

    只有他的眼睛里的她,才是这种形状。

    “我的易容术如何?”景明月将铜镜转到陆寒渊的跟前。

    “大人当真妙手。”陆寒渊的话刚一出口,猛然将视线从铜镜转向景明月。

    起初,他不敢认定景明月就是小九,是因景明月的样貌和小九的全无半分相似。

    他能在相隔甚远的漫天黄沙中,在恨无常摘下面具的惊鸿刹那,捕捉到恨无常和小九重合的痕迹,却寻找不到一点景明月和小九或是恨无常的相似之处。

    景明月不像恨无常,更不像小九。

    可陆寒渊就是能坚定地确认,她们就是同一个人。

    喜欢衡阳雁:女相如何爱权宦请大家收藏:衡阳雁:女相如何爱权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喜欢衡阳雁:女相如何爱权宦请大家收藏:衡阳雁:女相如何爱权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