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球早就沦为倭国傀儡,大小事务皆由倭人作主,随着海上贸易的日益兴起,琉球作为东北亚和东南亚的海上贸易中转站重要地位逐渐体现,常年在首里经商买卖的倭商很是不少,仗着倭国驻军保护欺行霸市胡作非为,也都杂在人群当中翘脚张望,眼神复杂充满羡慕嫉妒恨。
对昔年称雄傲立号称天可汗的天朝上国,绝大多数倭商的情绪相当复杂,一方面对华夏文明的倾羡深刻入骨,言行举止尽皆东施效颦,见到上国钦差不由自主地恭谨自卑;另一方面觉得明郑政权立足台湾地寡兵弱,只是苟延残喘难逃灭亡命运,说不得还要哀求倭国出兵保护,本能地感觉高人一等。
因此衣着光鲜的倭商站在人群中尽力挺起胸膛想要体现倭国威严,然而望向耀武扬威的林凤诸人的眼神却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甚至情不自禁跟随琉球百姓俯伏行礼,言语也是不敢有半分无礼。
丛林世界永远实力为先,倭人素来畏威不敬德,自隋唐以来就在汉家军队面前屡战屡败吃足苦头,即使明郑困居孤岛孤立无援,也不敢现出丝毫无礼。
一名男生女相面目妩媚宛若少女的清秀倭人混在人群中间,瞧着林凤等人纵马扬鞭逐渐消失在王宫附近,忽地转过身子挤出人群,向着不远处的一幢豪华宅院奔跑过去。
豪华宅院高高悬挂琉球守匾额,门口有大群衣甲鲜明的倭兵严密把守,认出清秀倭人是倭国驻琉球统兵大将,萨摩藩琉球守桦山正则的亲信侍卫平山津,每日都在将军身边贴身随侍,最是言听计视若心腹,问也不问立即挥手放行。
一名胡须满腮的矮锉倭兵按着腰间倭刀,贪婪目光追着平山津奔跑中越发凸显的圆滚滚屁股,咕咚一声咽下口唾沫,喃喃自语道:「这个卖屁股的跑得这么急,不晓得有啥了不得的事儿要抢着向将军大人卖乖讨好。」
倭国习气上层权贵喜蓄娈童,平时充当贴身侍卫以供差遣,夜深人静抱上床榻一枕明月,桦山正则在萨摩藩官封左近卫中将,相当于大明的总兵官,奉令驻守首里又特地加了不仑不类的琉球守官衔,算得上位高权重说一不二,自然也跟风蓄养小姓充任男宠,倭兵早就见怪不怪习以为然,矮锉倭兵说出此等言语,倒是大半出于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嫉妒心理。
瞧着矮锉倭兵阴阳怪气的呷醋模样,其余倭兵挤眉弄眼全都嘻嘻哈哈笑将起来,一名留着仁丹胡的倭兵咧嘴嗤笑道:「久谷川鹿连将军大人的醋你都敢吃,真是胆肥得生了毛,城里那么多卖屁股的贱民,你小子若是也想尝鲜,等会下了勤多花些银钱就是,用得着如此酸溜溜说话。」
琉球国弱民穷,倭国暗中控制大肆勒索,穷苦百姓无以为生只得出卖色相,妓院蜂窠大街小巷举目皆是,倭兵在国内低三下气任由驱使,到了琉球便是为所欲为的太上皇,若有闲暇自不免眠花宿柳,甚至喝醉了酒公然闯入民宅***民女,琉球官员从来都是装聋作哑不敢过问。
傀儡事事由人不得自主,弱国若被强国强行控制也皆如此,大势使然怪不得旁人。
听到这话久谷川鹿赶忙摇头,撇嘴道:「城里那些卖屁股的长得比俺还丑,戳弄起来有啥滋味,有了银钱还不如私养个外宅,让干啥就干啥岂不美哉。」
说到这里有些愤愤然起来,冲仁丹胡倭兵道:「咱们守卫将军府名头好听,论起逍遥自在怎么比得上军营的那帮兔崽子,听说前些日子驻防首里港炮台的兔崽子抢了几名美女,全都长得都是鲜花般娇嫩,这几日接连开了好几场无遮大会,真是得趣得紧。」
目放Yin光又是咕咚咽了口馋涎,众倭兵闻言尽皆默然,守卫将军府虽说有门包收入,然而人多钱寡有几文能到小兵手中,哪比得上军营驻军日日酗酒夜夜笙歌,过得如同神仙般逍遥快活。
倭兵等级森严训练严苛,然而驻防琉球从来没有出事,年长日久自然不免纪律懈怠,桦山正则自己收受贿赂蓄养男宠,对手下违纪行为睁眼闭眼视若不见,驻防倭兵尝到甜头越发肆无忌惮,酗酒赌博***民女无所不为,军纪松驰懈怠得一塌糊涂。
首里港炮台位于首里港口的丘陵高处,居高临下控制船只进出,只要炮火封锁敌舰就不能登陆,如此险要地利琉球王国居然没有派兵驻防,昔年萨摩藩大将桦山久高率领倭兵从首里港突袭登陆,一举攻占王宫俘获琉球国王尚宁,逼迫签下屈辱条约遵奉倭国为宗主国,事后驱使琉球百姓在港口丘陵建筑炮台,特地从倭国不远万里运来西洋进口的红夷巨炮,驻扎重兵守卫保护,是防卫首里安全控制琉球王室的要害处所。
只是太平饭吃多了难免产生懈怠之心,首里港数十年如一日平静无事,驻防倭兵哪里还会有丝毫戒备,每日酗酒赌博连装样子的操演训练都极难得来上一次,甚至公然抢掠民女进入炮台肆意取乐,逍遥自在日子过得神仙般快活,落入将军府守卫倭兵耳中难免愤愤不平。
门口倭兵的猥亵不敬言语平山津自然不知晓,晃着滚圆屁股一口气跑到厅堂,听到里面传来肆无忌惮的高声说笑,抬眼望见七八名驻防将领坐着观赏粉面涂得雪白宛若僵尸的艺妓扭着细软腰肢表演歌舞,袒胸露腹拍掌击笑,污言秽语不绝于耳,不由地一怔赶忙停下脚步。
他正自迟疑已被居中踞坐的桦山正则瞧见,高声叫道:「平山津,你回来了,那帮台湾佬现在怎样了?」
台湾佬三字特地加重了语气,讥讽意味哪个都听得出来,驻防将领全都嘻嘻哈哈笑将起来,自不免凑趣跟着嘲讽几句,林凤奉令秘密率领舰队护卫粮船前来琉球购粮,驻防将领或多或少都得了些好处,对林凤为首的明郑水师将领倒无歧见,只是老大开口焉能不讨好奉承,因此污言秽语骂个不休。
桦山正则四旬上下,身材矮壮极有倭人特色,琉球自被桦山久高奉萨摩藩主之命攻克降顺以后,倭国琉球守职位一直由桦山家族世袭,桦山正则好不容易击败族人驻守首里,平素都被琉球君臣讨好奉承养成了自高自大性格,偏生林凤也是自居上国钦差不肯低头服软,两人饮宴之时明讽暗嘲,彼此都瞧对方不顺眼。
琉球国王尚敬特地在王宫举办饯别宴,桦山正则本来不想参加,却被手下将领鼓动说不能让台湾佬暗中笑话,勉强答应出席赴宴,却怕先于林凤到达失却脸面,因此特地派出亲信侍卫平山津暗中监视,待林凤诸人出发之后立即回报。
平山津闻言忙不迭恭谨进入,对驻防将领的放浪形骸瞧也不敢瞧,伏在桦山正则前面道:「启禀将军大人,那帮台湾佬都出了驿馆,现在估计已经到达王宫门口。」
汇报完毕俯伏在地不敢抬头,桦山正则有些满意地微微点头,捧起桌上清酒咕噜噜一口饮光,抹着嘴巴问道:「是林凤一人,还是各舰舰长全都去了?」
「启禀将军大人,各舰舰长跟随林凤一起前往赴宴。」
听到这话桦山正则身子微微一震,有些浑浊的目光射出精光,挥手示意平山津退出,笑嘻嘻扫视驻防将领,「林凤带领各舰舰长一起到王宫赴宴,咱们自也不能弱了气势,等会诸位与本将军一起前往王宫,算是卖尚敬那老小子脸面,拚起酒来可不能输给那帮台湾佬,否则老子绝不轻饶,罚他连醉三天三夜!」
驻防将领听到这话都放声大笑,酒场争风也是外交暗斗手段,明郑粮船秘密前来琉球重金购粮,桦山正则以下也都借机大发一笔,于情于理不好当众给林凤诸人难堪,借着酒宴之机拚酒灌醉,既无伤大雅又给了教训,因此桦山正则时时为之乐此不疲。Z.br>
各舰舰长与林凤面和心不和,每逢酒宴都找
借口推脱,林凤虽然在陆师也有酒桶雅号,然而以寡对众自然不是敌手,每次赴宴尽皆大醉而归吐得一塌糊涂,林凤之所以瞒住机密情报立意要让各舰舰长跟随自己前往王宫赴宴,趁机拚酒复仇也是目的之一。
笑声中间一名驻防将领挥了挥手,捏着扇子摆首弄姿尖声细唱的艺伎正要退将下去,桦山正则把喝光清酒的杯子往桌面重重一顿,示意艺伎继续表演歌舞,眯着眼睛嘿嘿笑道:「今川元平你急啥子急,咱们继续坐着喝酒赏乐,让那帮台湾佬在王宫好好等上一会,明白哪个才是琉球的真正主人。」
金碧辉煌的琉球王宫热闹非凡,够得上品级的文武官员全都聚在招待重要客人的保和殿,衣冠整齐交头接耳,等着饯行宴的开始。
两排座位分左右设立,宫女太监奔进跑出忙个不停,酒菜香气中人欲醉,虽然菜式繁杂不类中土,然而摆布式样却是隐符华夏礼仪,就连文武官员的谈论言语也跟汉儒一样喜欢咬文嚼字,显是深受华夏文明影响。
眼看宴会吉时已到,然而护卫舰队指挥官林凤和倭国驻防琉球守桦山正则都没有到来,文武官员再是饿肚子也只能站着安心等候。
琉球守是萨摩藩藩主岛津家久自行设立的职位,位居正六位食禄三千石,相当于大明的知府等阶,并在首里公开设立琉球守官衙,虽然不伦不类却显示了吞并琉球的勃勃野心,自然被琉球上下视为极端屈辱,琉球国王尚敬之所以百般讨好想要暗中联手明郑同力抗倭,与萨摩藩的灭国野心有直接联系。
国若不存家又何在,与其灭于倭国之手羞见祖先,不如趁早联手明郑拼死一搏。
保和殿负责维持秩序的是王相蔡瑞华,本是前明落第举人,南明灭亡后不甘屈身事虏,带领蔡氏族人不远万里出奔琉球,被倾羡华夏文明的尚敬赏识任命为王相,念念不忘反清复明,视明郑为前明遗裔,极力鼓动尚敬联台抗倭,对明郑护卫舰队最是亲近友善。
琉球国王尚敬宅在内宫没有出来,虽然琉球王国早就被倭国控制沦为傀儡,然而明面上讲究礼仪分出上下,哪能先行一步守在保和宫等候,没得丢了琉球王国的脸面。
蔡瑞华任王相多年自有威仪,文武官员虽然等得极不耐烦,见王相端着架子站在殿中倒也不好公开埋怨,然而窃窃私语却是此起彼伏,对久候不至的明郑客人自没好话,蔡瑞华一字不落全都听入耳中,虽然一言不发却也暗自焦急,不时抬头望向敞开殿门,沉吟良久示意太监前往宫门打探。
眼看太阳即将落山,众多官员肚腹都不受控制发出咕噜声响,蔡瑞华总算瞧见一名侍卫急匆匆从宫门方向喘着气跑将过来,嘴里高叫道:「来了,来了!」
懒洋洋站立的文武官员闻言都是精神一振,整束衣冠齐齐望向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