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给老子说实话,你暗中偷运弹药前往土蕃目的何在?」
「特工老爷饶命,小的眼瞎走私食盐借机发财是真,委实不敢借机向蕃人走私弹药,如果晓得车上藏有西洋弹药,就是给小的熊心豹胆也绝不敢触犯禁令。」
「看来老子的皮鞭抽得还不够疼,既如此再给老子挨上几鞭,瞧你小子能够嘴硬撑到何时!」
皮鞭抽打声,哀求惨嚎声,斥骂喝打声交织成一片,听得黑虎税关外面等候过关的商贩无不骇然色变,蔡剑雄却是面不改色宛若不闻,坐在临时布置的审讯室的椅子上面,皱紧眉头瞧着被蘸水皮鞭抽得死去活来的矮胖商人,眸光隐隐现出疑虑。
土蕃部族居住深山生活原始落后,食盐铁锅等必不可少的生活物资无法自行生产,只能设法向汉人购买,是明郑控制土蕃部族的重要经济手段,近些时日生蕃叛逆图谋不轨人心不稳,明郑朝廷关闭武定里榷场以作惩戒,走私商品价格飞涨,只要偷运贩卖就可大发横财。
重利之下必有勇夫,虽然明郑官府盘查严厉,依旧有不少企图一夜暴富的走私商贩偷偷夹带企图蒙混过关。
蔡剑雄奉命把守黑虎税关防止蕃人偷运弹药越关前往生蕃领地,铁面无私绝不放过任何漏洞,即使税官张逍成脸色极其难看也是熟视无睹,这些天倒也确实抓了不少胆肥包天的走私商贩,却始终不曾发现偷运弹药的蕃人。
难道蕃人另行绕道走私弹药?这念头只在蔡剑雄脑海一闪念立即否决,黑虎山属于中央山脉支脉,山峦起伏重重叠叠,要想从台南平原贩运货物前往生蕃领地黑虎税关是必经之地,武功高强之辈空手或可越过悬崖险峰,然而要想绕道偷运弹药绝无可能,毕竟能够供大军使用的弹药都是成千上万,并不是单人匹马可以携带偷运。
分析了蕃人偷运弹药的诸般可能,蔡剑雄料定黑虎税关是走私偷运弹药必经要地,沉下心思亲自守在关卡,指挥精干特工严密盘查,上午辰时一支往武定里运送陶瓷的商队赶着大队鹿车想要过关,被搜查特工从暗藏夹层查出违禁盐巴,本来这也算不了甚么,向例税吏查获走私禁品都是不声不响收下贿银私放过关,特工虽然手毒心黑却也是黑眼珠见不得白银子。
无奈蔡剑雄在旁边盯得死紧,见到违禁货物亲自上前仔细检查,从夹层板格发现暗藏西洋铅弹,这一下性质立变,走私商贩全部都被拿捕,偷运铅弹一体扣押,当场把税官张逍成的房间改设成临时审讯室,严刑审讯务求实供。
同时蔡剑雄立即派遣手下特工快马赶回察言司向徐国难禀报,想要顺藤摸瓜扩大战果。
然而蔡剑雄很快就发觉不太对头,走私商贩虽被皮鞭抽得哭喊连天,却没有一人承认走私弹药,更重要的是查获的西洋铅弹不过两千来粒,根本不敷供应土蕃蛮子训练使用。
莫非——走私弹药只是掩人耳目,蕃人另有途径偷运弹药进山?
蔡剑雄刚想到这里,就听到税关外面隐约传出马蹄声响,走将出去刚好瞧见徐国难与徐淑媛甩蹬下马,他料不到徐淑媛居然跟着徐国难前来,怔了怔连忙上前迎接,一眼瞧见两人身上沾染的乌黑血迹,惊问道:「大人,您——」
徐国难没有理会,问道:「偷运弹药的走私犯人都缉捕了么,有没有供出有用线索?」
蔡剑雄面现愧色,道:「卑职已把偷运弹药的走私商贩一体缉捕,下令分开严刑审讯,很是用了些手段,都是大叫冤枉,只承认走私海盐前往土蕃领地,谁也不晓得西洋铅弹从何而来。」
土蕃僻居深山缺乏盐池,往昔食盐全都仰给海盐,是明郑控制土蕃的重要经济手段,走私海盐自然是极其重大的罪名,然而徐国难志不在此,听到走私商贩都不肯承认走私弹药,微微沉吟感
觉有些疑惑。
「有没有查出走私商贩是生蕃叛逆易容化装?」
徐淑媛在旁边抢着问道,「其中一人名叫索萨,浓眉大眼年纪甚轻,一眼就能够认出。」
蔡剑雄摇头苦笑道:「卑职让税吏仔细认过,都是常年往土蕃部族走私的汉商老客,为首的名叫柳龙海,在东宁府开有盐铺广有钱财,其他人也都不是土蕃叛逆身份。」
听走私商贩全都是汉商老客,徐国难隐隐感觉不对劲,思索片刻问道:「查获多少西洋弹药?」
「约有两千来粒铅弹,全都堆放在审讯室中。」
两千来粒铅弹听着数量不少,但在实际战斗中根本不堪敷用,何况生蕃叛逆还要训练火器兵,区区两千来粒哪里够用。
索萨特地从萧垅社化装潜入东宁府,如此大动干戈难道就是为了偷运些许铅弹?
徐国难目光现出疑惑,隐隐感觉自己似乎落实了圈套,抿紧嘴唇跟着蔡剑雄大踏步走进审讯室。
徐淑媛眸光现出兴奋神色,紧跟大哥走了过去。
蔡剑雄到了黑虎税关鸠占鹊巢,毫不客气把税官张逍成居住的房间据为己用,这时已临时改装充当临时审讯室。
徐国难还没走进房间,就已闻到血腥气息扑鼻而来,他闻得惯了毫不在意,一眼瞧见墙角木箱堆满半箱西洋铅弹,走过去捡起一粒细看,乌黑发亮散发硝黄气息,铅弹上还刻有西洋文字,确是西洋铅弹无疑,只是数量如此之少,哪够土蕃部族联军叛乱使用。
蔡剑雄跟在后头,瞧见徐国难脸色阴晴不定,讪讪解释道:「卑职把鹿车全都拆散检查,只发现这些西洋铅弹,或许土蕃叛逆投石问路,拿出小份弹药先行试探,也未可知。」
徐国难不置可否,转头望向坐在地上呼呼喘气的一名矮胖商人。
矮胖商人绸衫撕得稀烂,鼻青脸肿嘴淌鲜血,肥白面孔痛得五官移位,左手五指已经弯曲变形,自是察言司特工的逼供杰作。
见矮胖商人隐约有些眼熟,徐国难细细回忆,忆起眼前此人是思明街三鑫盐铺的柳掌柜,做生意时常以次充好缺斤短两,是远近有名的乌心女干商,邻舍谈起无不恨得咬牙切齿。
柳掌柜捧着手坐在地上,见到徐国难如遇救星,跌撞爬过来紧紧抱住大腿,涕泪横流哭嚎道:「徐佥事,您老晓得小的从来胆小怕事,偷运盐巴卖给生蕃蛮子只是为了赚钱糊口,哪敢猪油蒙心走私西洋铅弹。」
见徐国难冷视不语,柳掌柜心里发急,指天发誓道:「小的对着祖宗十八代发誓,句句讲的都是真话,有一字虚假让小的千刀万剐,妻子儿女全都坠下十八层地狱不得好死。」
听柳掌柜竟把家人赌咒发誓,誓言极其恶毒丝毫不怕应誓,徐国难心里没来由一阵厌恶,抬腿把他用力踢开,冷声问道:「柳掌柜,你真地没有偷运弹药前往生蕃领地?」
柳掌柜肥脸现出哭丧神色,指天画地道:「徐佥事,小的讲的句句都是真话,即使给小的十个胆子也不敢偷运弹药——」
「鹿车上偷藏的西洋铅弹从何而来!」
不等柳掌柜说完,徐国难厉声喝道。
柳掌柜顿时语塞,鹿车夹层之下暗设机关,是为了偷运珍贵走私货物想出的挟带方法,税吏一旦发现夹层中的违禁物品,大喜过望自顾查抄发财,哪会注意夹层板格居然另有天地,储藏更加贵重的走私物品。
这密中藏密是走私商贩长期与官府斗智斗力研究出来的绝秘法门,寻常走私商贩根本无从知晓巧妙机关,怎会莫名其妙出现西洋弹药。
除非——
柳掌柜忽地想起什么,浑身抖颤瘫在地上。
蔡剑雄见柳掌柜面色如土
欲言又止,一脚把柳掌柜踢了个筋斗,狞声道:「徐佥事最是神目如电,你最好老老实实讲真话,否则老子叫你小子尝尝察言司十八道酷刑欲死欲仙的神仙滋味!」
随着说话声,隔壁房间响起绵绵不绝的凄厉惨叫,宛若鬼哭神嚎惊天动地,成为察言司酷刑的最好注脚。
柳龙海吓得浑身哆嗦,嘶哑嗓子道:「小的讲的全是真话,绝对不敢胆大包天偷运弹药——」
见蔡剑雄挽起衣袖横眉竖目就要动手,柳龙海吓得连滚带爬躲到徐国难身后,喘着粗气道:「小的实话实话,瞧特工老爷莫要动刑。」
偷眼窥视徐国难阴沉面色,嗫嚅道:「本来小的晓得近期风声极紧,想要歇手不再偷运海盐进山。昨晚太平盐场的林老七来寻找小的,说有生蕃蛮子出了三倍价钱购买私盐,让我想法子运到武定里交货,说转手就是八倍暴利,小的不该一时猪油蒙了心——」
「林老七是谁?晓不晓得鹿车夹层机关?」
「林老七是太平盐场管事,小的私盐全都由他暗中提供,夹层机关还是林老七教给小的,说对付官府盘查最是灵验。徐佥事,小的也是受骗上当,请看在多年街坊面上行方便饶恕……」
徐国难目光炯炯注视柳掌柜,见他肥脸淌汗神态仓惶,晓得柳掌柜向来心黑胆小,应该干不出偷运弹药这等抄家灭族的重罪。
心头微沉,不理会柳掌柜的喋喋不休,使眼色让蔡剑雄出去,低声道:「你马上派人返回东宁府,立即设法控制林老七,审讯幕后主使。」
蔡剑雄点头答应,向一名特工招了招手,低声吩咐几句,轻声问道:「大人,下步该如何行动?」
徐国难面色有些难看,咬着牙道:「你估计得不错,走私弹药可能真地只是土蕃叛逆投石问路,柳掌柜不过是条扔出来的傻鱼,用来试探税关检查是否严密。如今柳掌柜已经拿捕,跟在后头的大鱼见此模样说不定已吓得缩了回去。」
生蕃叛逆故意用柳掌柜投石问路,徐国难明白碰到老练对手,皱紧眉头,细细思索该如何从大团乱麻理出线索,部署下步行动确保弹药运不出东宁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