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光州府时已接近黄昏,二人又换乘花船去往勾栏瓦舍地界。
船过一个江湾,眼前别有洞天,一座恢宏建筑临江而建,占据两端,中有游廊相连,依偎在碧波荡漾的江水之上,琉璃瓦顶与斜阳相辉映,透出极致奢靡的金,尘世的浮华令人目眩神迷。
花船靠岸,许曼娘先与迎客的龟奴打听了姐妹的下落,确定人还在楼里,付了引路的银子,才将姜篱请出。
姜篱抬头环顾四周,红烛高照,散发出柔和而暧昧的光芒,彩纱飘扬,光影将雕梁画栋的楼阁装点得如梦似幻。
姑娘搔首弄姿依阑俏笑,屏风后,更多窈窕身影伴随着缭绕琴音轻盈穿梭在各处,与男宾客嬉笑作乐,弹琴奏乐,身影缠绵交织,诱人深入。
姜篱将视线转向大门口两盆绿植上,洗一洗眼睛,正要迈步,却被那形迹猥琐的龟奴拦了下来。
许曼娘瞪起眼,“这是做什么?”
龟奴笑嘻嘻道,“许妈妈息怒,你找人尚可,但这位姑娘不能进,瞧她浑身上下的气质,就一富家小姐嘛,怎么好奇到这地方玩来了?”
“胡说什么,你看看这姑娘穿的,也不是富家小姐的装扮。”
龟奴绕着姜篱打圈,一边道,“我在这守门都几十年了,每日迎来送往多少人,我的眼睛就是尺,咱打开门做生意,只想和气生财,这位小姐有胆量进去观摩玩耍咱也不敢请啊,出了什么事,今晚生意都甭做了。”
许曼娘拿着画扇打他脑袋,训斥道,“你这龟奴,拿老娘这么多钱居然阻挠老娘办事?懂不懂规矩啊?”
龟奴挡开许曼娘的攻击,跳开两步道,“到了这地儿,就是咱东家的规矩,大不了那钱还你就是了,春娘也别见了,天黑了,醉红楼事多,我就不招呼了。”
他掏出银子往地上一丢,半点情面都不讲,扭头就走。
“哎,你,”许曼娘被他气个够呛,赶紧捡起那一角银子,开口破骂时,被姜篱伸手拦下,“我在外头等就行,你先跟厨娘联系,回头再叫她出来说话吧。”
许曼娘有些紧张地看了眼天色,压低声量道,“大人一个人在这能行吗?”
“应该没事,我去船上等。”
虽然之前搭他们过来的船只已经走了,但要进出醉红楼就少不得坐船,河堤边还有不少等客的船只停靠在岸边。
许曼娘点点头,“那行,罪妇快去快回,大人稍候。”
得姜篱颔首同意,她便飞快去追那龟奴了,方才闹不愉快在银子面前都不是事,龟奴回头看了原地不动的姜篱一眼,才领着许曼娘往春娘所在走去。
姜篱在岸边站了许久,看来往男客盯着自己几乎走不动道的痴缠模样,为免去一些不必要的打量跟滋扰,选了一艘乌篷船坐了进去。
只是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不见许曼娘出来,船家有些恼火,催问了几次究竟何时能启程,光坐着不让走,这不是耽误他做生意吗?
姜篱刚开始是好言好语请求再等等,看许曼娘许久不出来,只能先付了一两银子的船钱才让船家闭了嘴 。
但这钱太容易挣了 ,老船家在外琢磨出又生了别的心思,蹲在船头上问,“我说这位夫人……”
夫人?
姜篱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妆容,有这么老气吗?
“你到这地儿来是不是想找心上人又不好意思进去?”
回过神来的姜篱笑着摇了摇头,“不是……”
“那就是还没想好如何面对那伤心的一幕?”老船家抢断道。
“不是老朽说,醉红楼门外多的是伤心人,一方面担心丈夫不忠一方面自欺欺人,其实啊,这天底下就没有不偷腥的猫,富家公子有富家公子的玩法,穷人有穷人的玩法,总得找点新鲜,你莫要对男人抱有什么期望,既知他在里面,不去阻止也不去目睹,在这祈祷他没做对不起你的事还不如回家去,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过日子就是了,
但若是想找帮手,夫人不妨再使几个银子,老朽帮你进去查看,也省了在这一坐一晚上干等着啥事也不干?不是老朽吓唬你,男人进了醉红楼不到第二天早上出不来。”
姜篱闻言,只觉好笑,“船家莫要乱猜了,我是有事等人,不是来抓现行的。”
老船家不信,仍在游说,“夫人莫害羞,这种事老朽见多了,真的,每天晚上都有几个泼妇啊,夫人带着家丁来闹事,只要夫人钱到位,老朽还能给你把打手找齐咯!”
姜篱摆了摆手,不想再继续这话题,就听见船外传来陌生的呼唤声,“姜小姐,姜小姐~”
姜篱探头出去,见廊边有一个丫鬟装扮的小姑娘对着连成串的乌篷船找人,眼看就要走远了,姜篱忙示意,“我在这!”
姑娘匆匆跑回,气喘吁吁出声确认,“可是许妈妈的朋友姜小姐?”
“正是,曼娘人呢?”
“许妈妈让奴家来给姜小姐传个口讯,我家小姐喝醉了,许妈妈在照顾她,姜小姐想打听的事还得登上一会,等到我家小姐酒醒之后再说。”
姜篱眉头微皱,抬头看着上弦月,“大概何时能醒?”
小丫鬟为难道,“奴家也不清楚,但按照我家小姐平日酒醒的习惯,得等上好一会儿了。”
姜篱无奈一笑,“行吧,烦你给曼娘回个话,我等着就是了。”
小丫鬟点点头转身回去了。
姜篱打量了一眼四周被围的水泄不通的河堤,夜色正浓,寻欢作乐的男客越发多了,醉态喧闹,乌烟瘴气。
她对船夫道,“老伯,劳你带我在江上游玩一圈。”
“行嘞!”老船夫爽快应下,用船桨给姜篱搭把手,等她坐好,吆喝着号子将船驶出了醉红楼。
夜晚的江边,江风习习,带着丝丝凉意。
江水在月色下泛着粼粼波光,岸边的垂柳依依,随风摇曳,远处的屋舍在夜色中若隐若现,高低起伏,宛如黑龙的背脊。
不知不觉,船居然路过了一处宅子,在夜晚显得庄严肃穆,朱红色的大门紧闭,门前的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高大的围墙透着威严,仿佛将尘世的喧嚣都隔绝在外。
她觉得有些眼熟,走出船篷观察四周,原来是那人暂居的官邸。
望着渐行渐远的宅子,姜篱心中思绪翻涌,不知今夜里,那人在做什么?
她忍不住出声,“靠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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