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抢的先不说,试想想,某户人家传到这一代男丁少了,种不了那么多的地,与其荒着还不如卖出去,大多数人都是这个想法吧,
再比如,这家人病了,没能力种地了,还得花钱看病,是不是也要考虑卖地呀?百姓知道土地的重要,若不是遇到困难谁会出手?只能说,当时人得了当时利,银子解决了眼前急,没有谁对谁错,
土地最终流向有钱人手里这是时代发展所趋,你们说把地主都杀了,你们就能靠种地获得满足吗?若是遇到个天灾人祸,连买地的都没有,救急的钱粮从何而来?
这话你们肯定不喜听,但也不该张嘴就说杀人,有些地主的确可恶,剥削佃户,一次次强加米粮数量,百姓日子过得苦这是事实,
但种地赚的少,最主要的,还是能种植的粮食过于单一,
菽稷稻麦黍,杂粮退场,小麦稻米有地域限制,产量虽然不高,可不种它还能种啥?再加上自己眼光的局限,对外来事物的排斥,其实,很多时候,是大伙自己把自己的路走窄了。”
县民听到这,脸色就不太好了,眯眼敌视,斥责起来。
“哪来的小丫头胡扯八扯?”
“是啊,你一个姑娘懂什么?咱们说地主和衙门官商勾结,狼狈为奸,你跟咱们扯啥……是我们自己造成的原因啊?”
“看你这身打扮,你不会是哪家地主家的小姐吧?”
姜篱也不恼,语气干脆利落道,“我问问你们,若是衙门有了新粮种推广普及,你们有几人敢第一时间站出来说自己愿意一试?
分明是好东西,可也不敢信,听别人人云亦云,等别人行动,还在旁看笑话,想他们种出来又不想他们种出来,或是听那些被动了利益的地主给你们洗脑,说什么种稻米踏实,驾轻就熟,届时又与地主站一起去?”
姜篱试着为自己将来推广土豆红薯和杂交水稻跟县民提前打打预防针。
县民却只在字面上跟她斗嘴。
“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你家父辈当官的吧?我跟你说啊小姑娘,这天底下就没有不帮着商人的衙门。”
“就是,县太爷一个月月俸才多少银子?不跟这些地主豪绅沆瀣一气,做官干嘛?”
姜篱悻悻一笑,当官的口碑都差到什么地步了,说百姓无知,但无知的百姓都清楚一件事,当官的极腐败。
一旁被姜篱示意不可声张的春翘,听着那些话,气得浑身颤抖,实在是控制不住了,豁然起身正要帮小姐骂回去,围观人群中却突然走过来一瘦高书生,对着姜篱礼貌作揖。
那学子穿着一身青皂色澜衫,学子打扮,文质彬彬,唇红齿白。
“本人不才,但也知老百姓不敢尝试并非排外,是经验教训,是鲁缟齐纨啊,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两季田地荒废或无产出,谁敢赌?
衙门与商人勾结,故意让百姓瞎种粮食,届时种不好没饭吃,还得去求他们,那时节,米也涨价了,什么都涨价了,把老百姓家中的铜板,变相刮得干干净净。”
姜篱看向他,有些无奈隐在齿间,“若石门县的衙门它就不一样呢?”
换来的是县民的一阵嘘声。
有人恶狠狠朝地上啐一口,“拉倒吧,它凭什么不一样?就因为县太爷是个小姑娘?我看我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老男人去做这个县令都比她干得好,若我做这个县令,我也贪!”
“可不就是,谁会傻到去听衙门说这些,县太爷又不饿肚子,饿得是咱们。”
“是啊,衙门普及推广粮作物,它又不是专门干这个的,说穿了,收了谁的钱就替谁说好话,拿咱们老百姓来愚弄,谁信谁就是大傻叉!”
姜篱扶额,民调支持率还真低。
她起身,找店家付了叫花鸡的钱,静默着不说话,等着店家找零。
县民就眼巴巴地看着她一举一动,说来奇怪,这小姑娘说一句,他们就想顶九句。
那个成语怎么说来着,对了,叫一言九顶。
应该就是他们现在对峙的状态。
可小姑娘不说话,他们反倒希望她还能继续说点啥,他们可以不吵架,就想听她说话。
姜篱收下找零,看着众人的目光灼灼,好温柔地笑了笑,“天下好官要为民做主,雄心万丈离不开百姓支持,你们不妨考虑一下,若女县令向大家伸出橄榄枝,是观望好,还是一起努力好,希望有朝一日,能有人站出来支持女县令的工作。”
县民们面面相觑,这话听来怎么不太对劲啊,这女子,风姿卓然,不动如山,
莫非……
难道……
有个身份,在很多百姓心底浮现,可没人敢轻易地说出口,好似说了,方才这场辩论就成了反动,可能要被砍脑壳。
可总有那么一两个不怕死的,就比如墙角边猫着的落魄乞丐,冷笑扬声,“什么女县令,什么雄心壮志,什么衙门为民做主,都他娘的扯淡,真若有这样的衙门,本少爷也不至于沦落街头,无家可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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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这话听着有故事。
未等众人起哄问话,有衙役拨开人群艰难挤出,在人群中寻人,最后向姜篱抱腕。
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行至姜篱身侧,低声道,“大人,衙门里来了位不速之客,道长请大人速归。”
“走!”姜篱神色端肃下来,轻轻一拂袖,迈着沉稳步伐,牵着矮马迅速离开了包围圈。
县令一走,现场又炸锅了。
他们方才遇见的姑娘,就是石门县的女县令么?!
方才几个叫嚣得最厉害的百姓是脸色惨白,完了,被县令上眼药,这回他们是光宗耀祖了。
那乞丐和书生,脸上都有错愕,想着自己说的那些混不吝的话,后怕不已。
这时,人群之外有人兴奋喊话,“大伙都挤在这儿干嘛?衙门口出大事了,热闹得很咧……”
“怎么了,有人被砍脑阔了?”
“呸呸呸,什么丧气话,是衙门贴出一张榜单,还记得上回县令在皓月楼宴客吗?当时传得可邪乎,说是慈善筹款,没想到,衙门真把筹集的银两公示出来了!!”
“不会吧,真是为咱小老百姓筹的款?”
“走走走,赶紧过去瞧瞧。”
得此消息的城中百姓,纷纷从四面八方,潮水般涌向衙门。
自从女县令来到石门县,就特别喜欢将公务公开,衙门口的热闹程度远超茶楼,将来恐怕要成为吃瓜群众最喜爱打卡地了。
筹款的榜文很长,比县学发榜中童生的名单还要长。
长得都不能在公告栏上贴,要贴到衙门的墙壁上。
那儿早已围着不少县民是议论纷纷,后来的挤不进去,寻人打听,吵吵嚷嚷间,终于明白榜文写了啥。
前半段记录的是每位捐赠者的姓名及捐赠数额,后半段是通知,衙门最近要召开十里八村代表会议,商讨这笔钱款将如何使用。
自然,也包括修缮一些城内基础设施,修救济院,幼儿园。
再后面,是希望城中的手工匠人能到衙门报名存档,有需要时能随叫随到,衙门称之为,预备工坊。
榜上出现的新词,听着就怪吓人的,那么就意味着,衙门近期必然有大动作。
此事很快也传到了正在家中养病的潘大人耳中。
惊得他一下从小妾的胸脯前弹起头,怒不可遏。
小妾还想将他脑袋再抱回来,被潘大人一巴掌甩在脸上才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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