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上班。
和往常一样，也不一样。
李大利的办公位又挪到了和大家在一起的大间办公室了。
大家边工作边粉碎资料文件。
这周是最后一周在计算机所老地方工作的一周了。
周末搬家，下周就要搬到新的办公地点办公了。
办公桌上的文件篮里，很多资料文件，需要粉碎。
当初看着很重要很关键很珍贵的资料文件，现在翻看，也没那么重要，也没那么关键，也没那么值得珍惜了。
时间，真是可以淡化一切。
但那些资料文件，不管是否现在依旧重要，依旧关键，依旧珍贵，都要被销毁。
因为，那是痕迹。
记录着计算机所的来处，去处。记录着李大利工作的来处，去处。
那些痕迹，给到不相关的人，就是废纸一堆。
连收废品的都不要，因为，一文不值。
但那些痕迹，若给到相关的人，就是金矿，就是宝藏。
从字里行间，哪怕残字污字里，都能提炼出有价值的信息。
所以，碎纸机响，是李大利这一周听到的最多的声音。
办公室里碎纸机只一台，大家轮流着粉碎资料文件。
时不时听到，啊？这个还在啊？当初怎么怎么样，现在怎么怎么样的感慨。
王芳也翻出了一个很早前计算机所的介绍小册子，边翻看边读了出来：
山川市计算机所，成立于1968年，拥有Ib4381计算机1台......
听到拥有Ib4381计算机1台，万常有骄傲地说：“这台Ib计算机是军用飞机从广州运过来的，到了后还有警车护航呢！”
说得李大利他们年轻人直哇哇。
就听王芳问：“哇！万老师，您怎么知道的啊？您也在军用飞机上吗？”
万常有也不直接回答，只是说：“哇！那个军用飞机太难受了！”
李大利笑着说：“好自豪的口气哦，一点都听不出难受的感觉呢！”
“呵呵呵呵”万老师骄傲地一直笑。
大家都走过来，围着翻看那计算机所的介绍小册子，赞叹之声连连，哀叹之声也连连。
听着同事们骄傲的回忆，再听着窗外轰隆隆的拆迁声，再听着一声声赞叹后的哀叹，
“哎”，李大利也来个一声长长的叹息。
那叹息，不知道是叹息岁月流逝，还是叹息他和小周的矛盾，还是叹息他深爱的已经是植物人状态的尹儿。
正在大家还在讨论的时候，张主任进了来，和大家说：
“这周日我们就要搬家了，就要离开这里了。所里决定搞个联欢晚会，庆祝下搬入新家，也难得团聚一下，回忆下美好时光！”
大家都齐声说好。
张主任接着说：“所以，每个部门都要出个节目，每个人都要参加，具体节目你们大家商量吧！”
说完，张主任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看到一堆没有被碎纸机碎掉的资料堆着，张主任说：
“所有资料必须碎掉哦！不能留下一点痕迹！只带走今后工作必须要的资料，之前的参考价值不大的都要碎掉！我们只雇了一辆车，一趟拉完！”
“好！好！”大家边说边又开始翻阅自己柜子里的资料文件。
“那个计算机所的小册子怎么处理？”王芳问大家。
大家都齐声说：“留着啊！你不要我要！那可是珍贵的纪念啊！”
听到大家说你不要我要，王芳也感觉这个小册子珍贵的很了，又放回到自己的柜子里，说：“我要我要！我自己留着！”
大家都哈哈大笑。
笑完，万常有说：“表演节目的事，还每个人都参加啊？我都要退休了？不跟你们年轻人玩！”
王芳说：“人老心不老！万老师唱歌好听，干脆您唱歌我们跳舞？”
李大利忙说：“不行不行，我跳舞不行，我跳舞不知道左手右手，左脚右脚！”
另一个年轻人说：“哈哈哈，那就跳舞!我要看你怎么个不知道左手右手，不知道左脚右脚！”
王芳笑着说：“那我们就不跳舞，我们就三句半怎么样！”
李大利说：“好啊好啊，我知道有个三句半，百搭！各位朋友晚上好，欢迎领导来指导，不管说得好不好，别跑！”
万常有笑着说：“放屁！更好！”
“哈哈哈哈”大家一阵欢笑：“这个好这个妙这个呱呱叫！好好好，我们就三句半！万老师接最后一句！”
万常有谦虚地说：“使不得使不得，登不上台面！还是你们年轻人跳舞吧！”
李大利说：“我不跳我不跳！我坚决不跳”
王芳走到李大利跟前，突然撒娇地说：“跳嘛，你跳嘛，不会跳我教你跳嘛！”
看到王芳突然撒娇地和李大利说话，万常有他们看着都低头笑，不好意思看到他们打情骂俏的表情一样。
李大利也没想到王芳怎么突然这种撒娇的口吻和他说话，浑身的不自在。
离了婚的女人如豺狼虎豹，看到帅哥就往身上扑，也不是没听说过。
慌的李大利耳朵根子都红了，不好意思地说：“救命啊！我真的不会跳啊！”
万常有看到两个人的表情，又笑了笑，如领导一样地发话说：“就这么定了！你们跳舞！我唱歌！”
就这么定了！跳舞！
王芳很是兴奋，几个年轻人也很是兴奋。
他们不但能有机会舞动起来年轻的身体，又能有机会看到王芳教李大利跳舞，好戏在后面呢！
下午2点左右，当天的工作也做的差不多了，大家都边整理这一天和第二天的工作，边讨论选什么歌曲，选什么舞蹈。
万常有说：“我反正不管你们，我就唱我的，你们跳舞就跟着我的节奏来！”
王芳说：“那哪行哦，不行哦，得选一个节奏感能和舞蹈匹配上的，您的歌曲要让我们好跳才行呢！”
万常有说：“反正最近的流行歌曲都会唱，你们说吧，唱什么？心太软？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扛......”万常有对着李大利唱道。
王芳说：“不行不行，不好配舞蹈！”
万常有接着说：“伤心太平洋？深深太平洋底深深伤心......”
另一个年轻人说：“不行不行，太平了跳舞没节奏！”
万常有接着说：“月亮惹的祸？我承认都是月亮惹的祸，那样的夜色太美你太温柔，才会在刹那之间，只想和你一起到白头......”
另一个中年女同事走了过来，拍着万常有的肩膀说：“不行不行！都快退休的老头了，还天天想着这些！”
“哈哈哈哈”，大家又一阵欢笑。
万常有说：“那就爱你一万年！爱你一万年，爱你经得起考验......”
那中年女同事又笑着拍打了一下万常有的后背，说：“去跟你老婆唱去！”
“哈哈哈哈”，大家又一阵欢笑。
李大利第一次听万常有唱歌，没想到快退休的老万，万常有，还会这么多歌曲，比他年轻人会的都多，看来那万常有年轻时候也是娱乐派公子哥型的。
下班了，万常有说：“大家都回家好好想想，唱什么歌曲，配什么舞蹈。我反正我歌库，你们挑什么我都会唱！”
那中年女同事背起单肩包，玩笑地说：“反正现在是吹牛不上税！”
“哈哈哈哈”，大家又一阵欢笑。
李大利很喜欢这种氛围这种感觉：欢笑，快乐。
许多年后，他在的办公环境是，只有敲键盘的声音，偶尔的走动声，喝水声，小声交谈声。
仿佛大家都是键盘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