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朱祁钰的话，舒良连忙快步向前，俯首说道：“陛下吩咐，臣莫敢不从。”

    出征回来当天，朱祁钰便让舒良紧急升任御马监掌印太监。

    这几天，舒良都在处理御马监事宜，得到金英的传授，他做起事来成熟了不少。

    说起御马监，虽说长期被司礼监的光环掩盖，但自身实力并不低。

    盖因，御马监掌管的禁军兵符，类似于外廷的兵部，含权量相当不错。

    所有出镇一方的太监，都要挂御马监的头衔，就跟一省巡抚经常由兵部侍郎、都察院佥都御史担任一样。

    由于御马监职掌御马，自然有养马、驯马人员，因此还拥有一支禁军——腾骧四卫。

    这支部队有数千人，其实力不容小觑，属于内廷的重要组成力量。

    舒良性格果决，杀伐果断，通州河一事处理得极为妥当，完全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与性格偏软，但处事细心谨慎的王诚，两人正好一内一外，协助朱祁钰处理大小事务。

    看着面前的舒良，朱祁钰开口说道：“正好杨都督和于少保都在，朕有话要说。”

    听到这话，舒良似乎想到什么，连忙对着另外两人点头示意了一下。

    于谦和杨洪见状，纷纷表示不解，但还是朝朱祁钰的方向望去，侧耳倾听后续的话。

    朱祁钰看向于谦，说道：“于尚书，瓦剌入侵危机已解除，十团营的统兵权朕可要收回了。”

    于谦点了点头，很干脆地说道：“自然如此，一切皆由陛下处置。”

    之前为了调兵方便，还未掌权的朱祁钰将十团营所有权力都托付给于谦。

    而于谦也不负所托，很好地完成任务，将京师常备军再次拉至二十万。

    此刻的京营已经完成改组，重新改编的十团营，调兵权和统兵权当然要分开。

    于谦对此并无异议，他从袖口处掏出虎符，王诚连忙上前接过去。

    虽说文官掌兵权是从于谦开始，但他从未有半分逾越之举，真正把手伸到军队里的另有其人。

    这人就是继任于谦当兵部尚书，夺门之变的大功臣徐有贞。

    他借着浙江道监察御史李宾言，出言指控边关将领杀良冒功一事，让都察院的人率先插手军队事宜。

    徐有贞以边关将领杀良冒功为切入点，将审查功勋的职能揽到都察院的手里。

    要知道赏罚和升阶，是皇帝对军队控制最直接、最有效的手段。

    失去了这项功能，就意味着大明皇帝逐渐失去对军队的掌控力，这是朱祁钰绝对不允许出现的事情。

    于谦把十团营的权力集中到文官集团身上，让徐有贞有机可乘，埋下隐患。

    皇帝不能没有兵权，就像西方不能没有耶路撒冷。

    因此，朱祁钰必须得提前把兵权分开，避免后续文官掌兵权，皇权旁落的事情发生。

    看着面前三人，朱祁钰继续说道：“今天找你们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兵权的问题，朕想对大明的军制进行改革，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杨洪额头突然冒汗，他谨慎地说道：“此事事关重大，臣不敢妄言！”

    对于武将来说，统兵在外已经深受猜忌，兵权问题绝不是他们能讨论的事情。

    所以，杨洪直接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优先保住自己的小命，然后再静观其变。

    舒良作为近侍也不好说什么，反倒是于谦直言不讳地说道：“臣以为，不妥！”

    “太祖、太宗两位陛下已经将大明军制完善，贸然更改只怕会出问题。”

    说完，于谦再度拱手行了一礼，对于军队改革，他总是谨而慎之。

    朱祁钰摇了摇头，说道：“恐怕此时，大明的军队已经出问题了吧。”

    “杨都督久镇边关，对于卫所之事应当不陌生，缺额、吃空饷者有多少啊？”

    杨洪闻言心头一震，拱了好几下手，想要说些什么，但却什么也不敢说。

    朱祁钰转头看向于谦，问道：“于尚书主政兵部大小事宜，对此事了解多少？”

    于谦沉吟片刻，回道：“天下卫所无一满额，尽皆有吃空饷之事宜，所缺者十之三四。”

    按于谦所说，大明所有卫所都存在吃空饷的行为，大约有三到四成的人员缺失。

    大明开国不足百年，就已经有如此严重的贪腐现象，问题确实很大了。

    然而，朱祁钰却摇头说道：“于尚书，还是让杨都督说一下吧。”

    于谦面露不解，一旁的杨洪却硬着头皮说道：“十之三四已属不易，边关缺额者十之五六常有之事。”

    “更有甚者，十之八九也并非罕见，大多卫所已经无法自给自足。”

    “什么？”

    此话一出，除了朱祁钰以外，在场所有人都发出一声惊呼，脸上满是震惊。

    他们没想到边关已经糜烂到这种地步，这着实颠覆于谦等人的认知。

    舒良凝神皱眉，转头问道：“杨都督，九边关隘皆是如此吗？”

    虽然不懂舒良为何这样问，但杨洪还是回答道：“对，越靠近边关，缺额、吃空饷的事情便越严重。”

    得到回答，舒良朝着朱祁钰禀告道：“陛下，紫荆关战报或许有问题。”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立刻便反应过来，而朱祁钰则双目一凝，面上的表情耐人寻味。

    先前紫荆关被瓦剌攻破，报上来的伤亡是六千三百人阵亡，加上受伤的总共有上万人。

    而紫荆关原有官军七千，又就近填调五千，满额的情况下，总兵力为一万两千人。

    但是边关卫所制度糜烂，不可能有满额的情况发生，因此战报有误。

    想明白以后，朱祁钰咬着牙低声说道：“好呀，居然敢谎报军情，真是朕的好臣子。”

    边关缺额已经很严重，这群家伙居然还敢趁着瓦剌入侵，谎报夸大伤亡，继续扩大兵源缺口。

    明代卫所制度有招募兵员的权力，在每个卫所中，都设有兵员招募的机构。

    到时候，招募多少人还不是由他们说了算，招募十个报一百人，都并非难事。

    要钱不要命，真是一群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家伙，朱祁钰直接被气笑了，怒气逐渐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