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刻钟前,京师。
“八百里急报!”
一匹快马直入京师,到午门前才停下来,驿卒将密封战报递给禁军亲卫。
战报入皇宫,经过数道宫门,转到内监被启封,上面简短的一句话让宫廷近侍变了脸色。
随后,负责送战报的小太监朝奉天门快步跑去,并且高声喊道:“陛下,大事不好啦!”
王诚见状,连忙下去询问情况,旋即将那封战报给朱祁钰奉上。
朱祁钰只看一眼便脸色大变,他将奏报往地上狠狠一砸,发泄着怒气。
群臣见状,皆露疑惑不解之色,王诚连忙捡起奏报,朗声念道:“被俘太监喜宁,引虏骑至紫荆关。”
“为苟且偷生,喜宁进献诡计,让敌虏借道绕至紫荆关后,使关内守军腹背受敌,关破。”
“破关后,喜宁又以太上皇帝名义,杀都御史孙祥,按察使曹泰,都指挥佥事左能,三人皆殉国!”
语毕,群臣哗然,大殿内响起一片议论声,都不敢相信此事竟然会发生。
先前的土木堡惨败,虽然离京师不足两百里,但好歹也是在内长城和外长城之间。
而作为大明边境的最后一道防线,内长城一旦被敌军攻破,那整个北方将无险可守。
众臣之中,只有于谦没有慌张,因为他早先曾进言,内三关守不住,为此还遭到其他大臣的弹劾。
当时,很多人认为内三关不可能被攻破,觉得于谦在小题大做,趁机敛权在手。
如今“内三关”之一的紫荆关陷落,敌人兵锋直指京师,朝堂顿时乱作一团,群臣议论纷纷。
王直一脸骇然,说道:“内三关固若金汤,没想到会毁在一个阉贼的手里。”
性子急的胡濙更是怒声骂道:“竟敢引虏破关,此等奸贼,吾必杀之!”
群臣皆愤恨不已,他们恨不得将喜宁千刀万剐,除之而后快。
但在骂人的过程中,他们默契地将罪状都集中在喜宁身上,对朱祁镇却选择性地忽略掉。
毕竟皇帝不粘锅,虽然朱祁镇已经当了太上皇帝,但也不能随意指责。
紫荆关被攻破,对整个战局影响非常大,朝会只能草草结束。
……
文华殿。
“罪臣石亨,叩见陛下,陛下圣躬安!”
石亨带着镣铐,被几名锦衣卫带入殿内,刚一进门就跪了下来,并且恭敬地行了一礼。
朱祁钰见状,摆了摆手说道:“朕安,别跪着了,起来说话吧。”
得到回复,石亨连忙站起身来,对着朱祁钰又是行了一礼,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石亨虎背熊腰,一手的老茧,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宿将。
朱祁钰在观察着石亨,但石亨却不敢乱动,他知道这是自己摆脱诏狱最好的机会。
半晌,朱祁钰突然板起脸来,沉声说道:“石亨,你可知罪?”
石亨吓得直接跪下,伏身说道:“臣有罪,阳和口一战损兵折将,罪该万死!”
看着底下慌张的石亨,朱祁钰面无表情,继续问道:“还有呢?”
石亨闻言,转着眼珠子想了想,低声说道:“还……还有,臣不知道,请陛下明言。”
感受到上方的气势压迫,石亨心中慌乱不已,仿佛看到自己人头落地的样子。
下一刻,石亨感到压在身上的气势消失,他硬着头皮抬眼偷看,正好对上朱祁钰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见此情形,石亨尴尬地朝朱祁钰笑了笑,整个人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朱祁钰摇了摇头,说道:“起来,把镣铐摘了,牢里都不戴,来朕这里反而戴上了。”
先前,王诚去诏狱提人的时候,看到石亨住单间,也不戴镣铐,一副如鱼得水的样子。
结果朱祁钰下令召见,这家伙反而戴上镣铐来卖惨,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
因此,朱祁钰才想着吓一下石亨,顺便敲打敲打,这个满身是心眼子的兵痞。
石亨松了一口气,站起来说道:“谢陛下隆恩,臣一定为陛下和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见新皇帝以前,石亨的心里其实非常忐忑,毕竟伴君如伴虎,前路未明。
现在看见朱祁钰的态度,石亨知道自己终于把小命给保住了。
听到石亨的话,朱祁钰无奈地说道:“好了,别再拍马屁了。”
石亨见状,拱手说道:“臣都是肺腑之言,对陛下也是忠心耿耿。”
朱祁钰摆了摆手,说道:“朕知你忠心,阳和口一战罪不在你,而是有奸人透露消息。”
听到这话,石亨变了脸色,怒声说道:“竟有奸贼害得大明损兵折将,我誓杀此贼!”
“朕已经把他杀掉了。”
“陛下英明!”
看着低头俯身的石亨,朱祁钰用手指了指他,再度无奈地摇了摇头。
面对石亨的胡搅蛮缠,朱祁钰没有继续让他纠缠,而是收敛笑容,说道:“紫荆关丢了!”
此话一出,石亨眉头微皱,但表情却没有多少惊讶,仿佛早已预料到此事。
朱祁钰看向石亨,说道:“哦,石亨,你对紫荆关被攻破,似乎并不惊讶。”
石亨闻言,拱手说道:“陛下,臣不敢隐瞒,您既然杀了通敌逆贼,自然知道边关糜烂。”
除了被迤北诸部称为“杨王”的宣府总兵官杨洪,边关就属石亨实力最强,虽为偏将,但却被朝廷视为大帅。
而作为大同的总兵官,石亨对边关的情况了如指掌,那真是烂到根子里面了。
走私武器,吃空饷,搜刮民脂民膏,被安插奸细,反正种种乱象,层出不穷。
想到这,石亨说道:“禀陛下,其实内三关根本就守不住。”
朱祁钰闻言,点头说道:“于尚书也是这么说,你们俩的想法倒是出奇得一致。”
听到这番话,石亨尴尬地笑了笑,他和于谦有旧仇,不太对付。
朱祁钰没有理会石亨的反应,继续说道:“于尚书提议固守京师,你是什么看法?”
石亨想了想,说道:“回陛下,臣以为于尚书所言极是,瓦剌兵锋正盛,我等理应据城而守。”
朱祁钰双目紧紧地盯着石亨,说道:“新组建的十团营欠一个总兵官,朕能相信你吗?”
石亨心中一喜,单膝跪地拱手说道:“臣领命,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朱祁钰见状,摆了摆手说道:“下去吧,去于谦那里报到。”
石亨起身,俯身说道:“臣告退!”
看着石亨远去的背影,朱祁钰眯起双眼,背着手往乾清宫方向而去。
他边走边喃喃自语道:“人精,也是一把好刀,这下彻底舍不得杀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