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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2章 彼岸花22
    不原谅。

    天空灰蒙蒙的,阴冷的气息穿刺在枯木杂草之间。

    雪停雨落,冬雨细密绵长,似垂落的柳条在空中飘零,伴着屋檐“嘀嗒”的水声,静静听,能听见化雪的声音。

    覆盖了半个世界的积雪被雨水冲刷,化为一摊冰冷刺骨的湿气,绞缠在空气里,冻得人手脚发麻。

    脚链上的铃铛时不时摩擦出悦耳响音,床上的女人两手抱腿,侧脸贴着膝盖,呆滞的眼神延伸至窗外,那个朦朦胧胧的,如仙侠般的梦幻世界。

    宋春庭三天没说话了。

    不吃不喝不睡,全靠营养针吊着最后一口气。

    她瘦得很厉害,标致鹅蛋脸瘦成精致尖下巴,面色惨白,双眼空洞,飘忽的灵魂仿佛游离到另一个无边暗夜。

    四人病房空间很大,房里只有两人。

    靠门的床位是个30出头的成熟女人,终日捧着一本书,目光时不时被进出的男人所吸引,可眉宇间皆是轻蔑的笑意。

    宋春庭不肯吃东西,谢淮楼每天变着花样准备,市里好吃的店他都跑遍了。

    为了能让她张嘴,他使尽浑身解数,那么高大的糙汉子化身美食家,絮絮叨叨自言自语,尽管没人回应他的话。

    “这牛肉面在市里排名第一,老板说他家的面有说法,哑巴吃了都能开口说话。”

    “你尝尝桂花糕,甜而不腻,买糕的老婆婆80岁了,精神头特别好。”

    “冰激凌泡芙是限量的,刚抢的时候差点给几个小孩子撞飞。”

    女人毫无反应,纹丝不动,甚至连眨眼的频率也越来越慢,像一只被透明硬壳笼罩的小猫。

    别人救不了她,她也逃不出去。

    谢淮楼垂眼微笑,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而用棉签沾染温水,试探着轻轻染湿她干涸的嘴唇,毫无血色的唇瓣分裂撕开,在清水滋润下了无生机。

    “齐齐说,镇上一直在下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

    他用被子盖住她,把她包成白色雪球,陪着她坐在床边,指尖撩过她耳边的发拢到耳后,耳垂冰凉,在滚烫指腹间一点点融化。

    “春春,你种的白萝卜成熟了,拔出来,煮进火锅里,小胖子能一口气吃三碗饭。”

    男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唇边滑过很浅的笑意。

    “冬天再冷,总会过去,春天很美,也很暖。”

    病房外,牧洲和牧橙安安静静的坐在长椅上等着。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谢淮楼推门出来,两姐弟满脸焦急的迎上去,男人微微摇头,牧橙眼眉低垂,面露愁容。

    牧洲低声问。

    “医生怎么说?”

    “她一直不愿配合,怕她有轻生的念头,现在不要刺激她,等情绪平复,再制定后续治疗方案。”

    “那报警的事,还是先缓缓。”

    牧洲这两天找关系调查很多,提出理性建议。

    “那两畜牲都是外国籍,在国内定罪比较麻烦,再加上立案需要录口供,嫂子现在这个情况,就怕受到二次伤害。”

    谢淮楼也曾想过这个问题,眉头微皱,沉思半晌。

    “那按你的意思,就这么放过他们?”

    牧橙沉不住气,用尽全力控制自己不在医院吼叫。

    “哥,这就是杀人,你是准备放过杀人犯吗?”

    “你别激动,你听我...”

    “我不听。”

    牧橙急了眼,愤怒的瞪他。

    “爷爷跟爸爸都是军人,你也是,怎么到你这里就怂了?”

    “你做事情能不能长点脑子?”

    牧洲斜眼看过去,忍不住伸手敲她的头。

    “一条路行不通,那就换条路,道道通。”

    “什么意思?”

    男人没搭理她,抬头看向谢淮楼。

    “楼哥,你安心陪嫂子,这事交给我,我多的是路子让他们付出代价。”

    关于牧洲所说的“路子”,谢淮楼没细问,因为他知道这个看似不靠谱的男人,实则心思缜密,做人做事滴水不漏。

    可他没想到的是,翌日下午,年迈的吴院长带着不争气的小女儿前来医院探望,捧着花,买了一堆昂贵的营养品,却被谢淮楼冷漠的挡在病房外。

    “谢淮楼,这次是她做错了,我这个当妈的没教育好,我难辞其咎,但你看在她年纪还小,未来日子那么长,如果留下案底,她这一辈子就真毁了。”

    院长身边的于梦婷衣着朴实,素颜上阵,毫无那日的嚣张跋扈,低眉顺眼的样子看着真像惭悔似的。

    “楼哥,你能不能看在这么多年的交情上放我一马?”

    她小心翼翼的对上他的冷眼,细碎地念道。

    “我那两个朋友昨晚在酒吧被抓,现在人还在警局,警察说他们吸毒贩毒,大概率会被判刑,我...我害怕...我不想去坐牢……”

    这话一说,谢淮楼瞬间了然。

    牧洲办事向来雷厉风行,只是他没想到会如此迅速。

    这姑娘大概是收到风声,心虚得像只惊弓之鸟,担心下一个被解决的人是她。

    “从那晚到现在,已经过去几日,你今天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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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

    于梦婷哑然,眼神慌乱四处瞟。

    “纵容是所有罪恶的源头。”

    男人阴冷的目光从吴院长脸上缓缓扫向她,呼吸声沉重。

    “你踩到我的底线,怎么还有脸来求我宽容?”

    “楼哥。”

    “这件事没完。”

    他面色铁青,一字一句道。

    “她受了多少罪,你都得给我还回来,不和解,更不原谅。”

    入院第六天。

    她在床上坐腻了,终于愿意下床走动。

    可行动范围仅限于床跟窗户之间,她站在床边,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发呆,从清晨站到旁晚。

    谢淮楼静静地陪着她罚站,标准军姿,几个小时一动不动。

    偶尔她会偏头看他,黯淡无神的双眼比天空还要灰沉,她轻而缓的眨眼,好奇地盯着他看。

    床头柜的手机孜孜不倦的响起,在异常静逸的空间里存在感很足。

    男人拿过手机看了眼界面,侧身塞进她手心。

    她刚开始没反应,不知震动响了多久,她低头看着来电提示,纤长的睫毛轻轻扇动。

    大颗眼泪砸在手背,滚烫温润,顺着虎口滑进掌心。

    是妮娜的电话。

    妖女说闭关几日爆肝码字,大概是刚刚出关。

    宋春庭肩膀轻颤,抽泣声压至最小,可屋里太静了,那么细弱的哭声被放大数倍。

    谢淮楼伸手环过她的肩,侧身靠近她。

    女人没动,也没推开。

    她始终低着头,没有声嘶力竭地哭喊,无声的眼泪最刺痛人心。

    电话被她挂断,她翻出微信,边哭边敲字。

    眼眶内滴落的泪水加剧,湿气逐渐遮盖视野,屏幕也被水花砸得模糊不清。

    宋春庭脑子是空的,徒留一具可有可无的外壳。

    她机械化地回复,直到彻底打消妮娜的担心,紧绷的肩头一落,沉沉松了口气。

    手机塞回给他,她转身爬上床,掀开被子藏进去,在黑暗中屈膝抱腿,标准的蘑菇坐姿。

    她想妮娜。

    此时此刻,好想好想。

    她好想扑进小妖女的怀里,靠着瘦弱却充满力量的肩膀。

    在谢淮楼没出现之前,妮娜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

    自高中那件事后,她的病悄然落定,休学养病了一年,妮娜也跟着休学陪了她一年。

    她的病情时好时坏,可妮娜却自始自终陪伴在她身边,坦然面对她每一次不受控的应激反应。

    妮娜的脸曾被她的指甲抓伤,胳膊上全是她用重物砸过的淤青。

    大二那年的平安夜,社团的两个学长闹恶作剧把她关进小仓库,时隔几年后的病发,她蜷缩在角落的大纸箱里,披头散发狂叫不止。

    闻声赶来的妮娜心疼到崩溃,一时失控用剪刀弄伤学长的手臂。

    因为这件事,她险些被学校开除。

    最严重的那次,是半年前,她在家中突然发病,把自己锁进浴室里,尖刀割破手腕,大半个身子泡在浴缸中,眼睁睁地看着鲜血慢慢放干。

    如果不是妮娜寻来灭火器砸烂紧锁的门,或许那一天,就成了她的永远。

    妮娜净身高只有155,身形偏瘦,力气小的跟猫似的,没能知道她究竟用尽多少力气,只知道门开的那刻,她满手都是血。

    宋春庭并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至少现在不想。

    年底是妮娜最忙的时候,如果让她嗅到丁点蛛丝马迹,她会抛下所有立刻跑来这里。

    宋春庭已经拖累她够多,不愿也不舍得往她纤瘦的肩膀上压重担。

    先是妮娜,后是谢淮楼。

    自己就像一块被亡灵诅咒的石头,凡是靠近她的人,全被伤得体无完肤。

    所以,她凭什么奢望幸福?

    幸福可以属于任何人,只有她不配。

    傍晚,落了一天的雨停了。

    谢淮楼站在床边,吹凉瓷勺里的南瓜粥,手刚要伸过她嘴边,沉默几天的人儿微微张唇,终于开口说话。

    “我们分手吧。”

    她太久没开口,哑得近乎失语。

    男人面不改色,甚至眼皮都没抬一下,自说自话。

    “粥太烫了吗?我再吹凉一点。”

    “我不喜欢你,我要分手。”

    他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平视的角度,眸光闪烁坚定的亮光。

    “我还喜欢你,不分。”

    “你这人听不懂人话吗?”

    她气急败坏地骂。

    谢淮楼微微一笑,轻描淡写的回。

    “我18岁当兵,高中文凭,没文化三个字需要刻在脑门上?”

    “你……”

    她郁闷地瞪他,闷气全堵着嗓子眼。

    “南瓜粥香甜,你尝尝,一小口就好。”

    他低声哄着,手里端着碗,白色瓷勺递到她嘴边。

    “我不吃!”

    女人的情绪突然激动,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手臂用力一挥,冒着热气的粥水全泼洒在他外套上。

    伴着瓷碗砸地的破碎音,黏糊糊的南瓜粥顺着衣角坠落,弄脏了他的鞋。

    她轻咬下唇,盯着他深邃的眉眼看了几秒,决然的侧身背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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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忘了,你不爱吃南瓜。”

    谢淮楼边说边低身拾起地上的碎片,温柔的笑言。

    “我去外头找找有没有小米粥,那玩意养胃。”

    他很快收拾完残局,出门前不忘给她倒杯温水。

    窗外天黑了,病房内静逸似水。

    暖色的床头灯照亮她的小半张脸,她细细嗅着散在空气里的香甜气,空空如也的肚子有了些许饥饿感。

    这时,另一张病床上的女人突然合上书,闭眼仰靠着身后的枕头,话似对她说,又像在对空气说。

    “刚开始都是这样的,各种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他会说,你不要害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再难我都会陪你。”

    女人声音很沉,平似一潭死水。

    “过一段时间,他不再天天来医院,再过一段时间,电话少了,经常找不到人。”

    “也许不用太久,你会收到一条信息,他说,我只是个普通人,希望你理解我。”

    宋春庭沉默的听着,五指拽紧枕头角,心跳声一下一下加重。

    其实有那么一刻,她很想出言反驳这个女人,谢淮楼不是这样的人。

    可连她自己也不敢确定,她日复一日的徘徊在悬崖边缘,强拉着他下坠,双双陨落,这算不算一种罪过?

    “我说这些不是想泼你冷水,我只是作为过来人好心提醒你,情绪病最消磨心智,也最考验人性,如果你不想受伤,就不要把自己全部托付给一个男人,因为他们说不爱的时候,远比说爱你时还有坚定。”

    正常人听到这些话,大概率会开始怀疑人生。

    可宋春庭不属于正常人。

    这话并不刺耳,反倒转换成另外的意思。

    在他不爱你之前,好好记住他爱你时的坚定。

    半小时后,谢淮楼提着打包好的小米粥回到病房。

    他靠着墙,指尖迅速翻滚汤勺,小口小口吹凉粥水,床上的女人屈膝靠着床头,木讷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弄脏的外套不见了,他穿着蓝黑色衬衣,身形提拔,成型的肌肉块撑开薄薄的衣料,下颌线利落分明,挺直的高鼻梁,眼窝很深,长睫浓黑卷翘,似飘忽的蝴蝶轻轻煽动,呼之欲出的沉稳熟男气质。

    男人这几天一直围着她打转,忙得都没时间刮胡子,下巴连着腮帮一片乌青,即使蓬头垢面不修边幅,依旧难掩那张好看的俊脸。

    她盯着他略长的胡渣,歪头眨眨眼,倏地轻笑了声。

    谢淮楼低眼见她在笑,胸腔内的气焰骤然收紧,呼吸暂停几秒。

    他坐到床边,大手小心翼翼抚开她额前的碎发,温声询问。

    “饿不饿?”

    她静默片刻,点了点头。

    “你断食几天,医生说,现在只能吃点流食。”

    男人把勺子喂到她唇边,轻声细语的哄。

    “让胃适应一下,我再给你买好吃的。”

    宋春庭微微张嘴,散着米香的粥水顺着舌头滑进口中,米粒煮得软烂,几乎不用咀嚼便可咽下,她小口小口的喝,没多久,大半碗已经下肚。

    “还喝吗?”

    她摇头,已经吃饱了。

    “要不要躺一会儿?”

    “唔。”

    谢淮楼扶她躺下,替她盖好被子,欲抽身离开时,她轻轻拽了拽他的衬衣。

    男人低头看她,那双清亮的杏眼中似乎有了光泽,不似之前那般游离涣散。

    他侧躺在床上,隔着被子把她抱进怀里。

    她有多久没合眼,他也一直陪着熬,实在困得不行,坐在床边的木凳上闭目养神,不敢沉睡。

    只要她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会条件反射的惊醒,全程陪护。

    另一个病床的女人不知去了哪里,空寂的病房里只有紧密交融的两个人。

    “谢淮楼。”

    她哑着嗓,柔声呼唤。

    男人低眼看她,强忍住吻她的冲动,很怕过分亲密的举动会刺激到她敏感的神经。

    “怎么?”

    “我们可以分手吗?”

    “不可以。”

    他答得斩钉截铁,微微皱眉。

    “你想都别想,逃到天涯海角我都追着去。”

    “可你说过,我是自由的。”

    “自由的前提是你健康,快乐。”

    他伸手摸摸她的脸,这些天折腾够呛,下巴都削尖了。

    “等你完全好了,你想走,我不拦着。”

    她气闷的垂眼。

    “大傻子。”

    “这里是精神科,最不缺的就是傻子。”

    宋春庭说不过他,索性藏进他怀里,明明只过几日,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她太久没在他怀里入睡,他身上的味道很独特,似一针奇妙的催眠剂。

    半睡不醒间,她听到有人在说话。

    “你想听秘密吗?”

    她困得不行,敷衍的点头。

    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她只知道飘进耳朵的低音,似羽毛般撩拨她,酥酥痒痒。

    “那晚在牧洲那里,你生气跑出去,药瓶从包里滚了出来,后来我查过,我知道那是什么药。”

    其实有很多个瞬间,他想过问清楚,可他不舍得,他知道那个伤定很深,撕开的皮肉会连着筋骨。

    苏明越出现后,他也曾想过,她去国外会不会是正确的决定,那里兴许有更权威的医生能治好她的病。

    可最后,她为了他选择留下来。

    他却没有保护好她。

    谢淮楼不确定她是不是睡着了,可他还是忍不住想告诉她。

    “春春,我知道你撑得很辛苦,医生说,这是个不断自虐的过程,你会耗光全部力气,直到把自己解救出来。”

    “也许我能为你做的并不多,我也无法成为你的救世主,但我可以给你想要的所有力量,你尽管索取。”

    他眸底灌满柔情跟心疼。

    “我会把自己掏空,把你灌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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