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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1、想做咸鱼第21天
    绝大多数时候,江倦的钝感力都很高,可是这一刻,他却察觉到了什么。

    薛放离的眼神,太复杂了,也太浓烈了。

    是厌恶、憎恨,也有讥讽、嘲笑,但更多的却是凝在眼底的冰冷寒意。

    江倦怔了一怔,“王爷……”

    “谁与你说的?”

    高管事一听,立刻心虚地埋下头,薛放离他看一眼,江倦却没有把人供出来,“听说的。”

    也不算骗人吧。他先从薛从筠那里听来,又向高管事打听了一番,不过江倦还是有点心虚。

    他好像根本就不该提,王爷更生气了的样子。

    薛放离静静地盯着江倦。

    难怪来陪他,难怪要哄他。

    他的小菩萨,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无知得让人恼火,偏偏又愿意莽撞地捧上一颗真心。

    可他的心,又捧给过多少人呢?

    薛放离双目轻阖,莫名的情绪在发酵,又被他深深地压下。片刻后,他恢复如初,微笑着说:“本王如何,与她无关。”

    那个女人死了,他又怎会不高兴。

    只可惜她就算死了,也阴魂不散。在他犯病的时候,在他短暂的梦境中,女人流着血泪,声声刺耳,日复一日地诅咒着他。

    “本王没有心情不好,也不用你陪,”薛放离垂下眼,“既然不看孔雀,那就回去休息。本王还有事,顾不上你。”

    他下了逐客令,江倦犹豫了一下,怕真的耽误什么事,还是点了头,“好的。”

    临出门前,江倦回过头,男人立在书桌前,身姿挺拔,他有几绺黑发垂落在肩上,唇色红得诡艳,明明在笑着,可又好似笑得不那么真切,也无端显得寂寥。

    见江倦看自己,薛放离又道:“过几日是……她的祭日,本王要去妙灵寺,你一人待在庄子上,不必拘束。”

    江倦下意识问他:“我可以一起去吗?”

    薛放离只是道:“你在庄子上。”

    这就是不肯带他的意思了,江倦“嗯”了一声,“好吧。”

    他倒没什么意见,只是不知道薛放离怎么这么早就说了这件事,不过很快江倦就明白。

    这一走,江倦接连三日再没见到薛放离。

    薛放离不在,江倦一人独享大床房,快乐还是挺快乐的,咸鱼终于可以自由翻身,不用怕吵到身旁的人了,不过江倦还是不免有些担心薛放离的状况。

    期间孙太医也来过一趟,给他检查脚伤,江倦恢复得还不错,已经可以下地了,只是站不了太久。

    月底这一天,江倦特意早起,他拉开罗帐,“兰亭,你在吗?”

    兰亭自然守在江倦身边,她连忙应声,“在的,公子。怎么了?”

    “能不能帮我看一下王爷他……”

    “天还未亮时,王爷就已经与管事出了庄子。”

    兰亭知道他要问什么,早上她刚巧看见了。江倦一听,拉着罗帐的手又放开了。

    今天是虞美人的祭日,江倦还是不太放心的,本想蹲一蹲王爷,人已经走了,他只好点头,“好的。”

    无事可做,江倦又咸咸地躺回床上,摊成一张鱼饼,兰亭见状,说:“公子已经醒了,用完膳再接着睡吧。”

    也好,江倦穿好衣服,都坐到桌子前了,宫里却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王妃,”皇太后身边的宫女低眉顺眼道,“太后娘娘一心礼佛,诸事不问,前几日才知晓离王成亲,今日抽了空,想邀您进宫一叙。”

    皇太后?

    江倦一愣,回忆了一下剧情。

    团宠文的快乐之处就是,除了反派,所有人都欣赏主角受,也心甘情愿地成为主角受的工具人。

    皇太后在文中就是工具人之一,江倦记得她很喜欢主角受的,也是个挺和蔼的老太太。

    不过再和蔼,也属于主角团势力,江倦不太想营业,可皇太后又算一位长辈,他正在犹豫之时,江倦听见有人喊他。

    “王妃。”

    薛放离不在,高管事也与他随行,庄子上只留有侍卫,有人低低地唤了一声,颇是为难地说:“您……”

    要怎么说呢?

    皇太后与虞美人、王爷之间早有夙怨。可贵人们的怨怼,又岂是他们这些下人可以妄议的。

    侍卫开了口,又不知道该如何拦下江倦,转而对宫女说:“王妃脚伤未愈,进宫兴许多有诸多不便,不若改日再……”

    宫女轻声细语地打断他,“太后娘娘可不是日日都有空的。”

    江倦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勉强营个业,他对侍卫说:“应该还好吧,孙太医说恢复得差不多了,你不用担心。”

    说完,他看看宫女,宫女笑笑地说:“王妃这边请。”

    江倦便与她一同走了。

    被留下来保护江倦的侍卫们面面相觑,不多时,为首的侍卫咬了咬牙,“你们跟上去,我这就去寻王爷。”

    .

    这是江倦第二次进宫。

    上次有王爷,这次只他一个人,江倦默念了一路小心做人,终于抵达慈宁宫。

    皇太后跪在一片香火之中,不停捻动着手中的珠子,宫女轻声说:“太后娘娘,人带到了。”

    “啪嗒”一声,皇太后攥住珠串,不再转动,她头也不回地问道:“你就是江倦?”

    “……嗯。”

    “你可知哀家供奉的是什么?”

    江倦抬头看看,佛像周围摆放了许多牌位,这题他会答:“薛家的祖先?”

    “不错,”皇太后缓缓睁开眼睛,宫女上前扶她起来,“我薛家的列祖列宗,都在此处。”

    “哀家日夜礼佛,为先祖积福,为我儿祈福,只求国运昌盛,延绵不息。”

    皇太后转过身来,“你……”

    她话音一顿,神色复杂地说:“倒是个漂亮的孩子。”

    皇太后平生最恨人生得漂亮。偏偏江倦的好看,与那轻浮的艳气无关,他生得倒是盛色,气质却又明镜如许,见了便让人心境澄澈。

    皇太后礼佛多年,尤爱有佛性之人,她之所以满意江念,就是喜欢他的恬静气质,觉得他有佛缘。

    可今日见了江倦,更是惊为天人。皇太后朝他望来时,江倦也正垂目看她,香火缭绕之中,她一个恍惚,还当是莲座上的菩萨。

    只可惜人已经入了离王府,也已经成了离王妃,不若她定要日日叫来宫里,陪着自己礼佛。

    思此及,皇太后叹口气,只悠悠然道:“你是新过门的离王妃,理应跪一跪列祖列宗,再为我大兴国运焚香祈福三日。”

    江倦震惊地看她。

    焚香祈福三日,也就是要跪三天,这也太久了吧。

    皇太后笑吟吟地看他,端得倒是慈眉善目,“怎么?不愿意?”

    江倦确实不太愿意,不过他感觉得到这是一道送命题。

    跪列祖列宗,他不情愿,那就是目无尊长。

    为国运焚香祈福,他不情愿,那就是其心可诛。

    江倦:“……”

    咸鱼做错了什么。

    江倦心情好复杂。

    他想小心做人。

    可是,跪三天真的好久好累。

    不行,他得挣扎一下。

    “不是不愿意,”江倦慢吞吞地说,“我、晚辈从小身体不好……”

    心疾是块砖,江倦正要搬砖,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一个更好用的借口。他问皇太后:“太后娘娘可知道童子命?”

    皇太后信佛多年,自然知晓童子命。

    仙童眷恋人间,偷摸下凡,浑身仙缘却与人世无缘,是以大多体弱多病、容易夭折。

    “晚辈心疾频繁发作,好几次差点没熬过来,后来……”江倦说,“外祖父遇见一位大师,他说晚辈是童子命格,注定早夭,若想多活几年,此生不得踏入寺庙,更不得礼佛。”

    说完,江倦思索几分,不太确定地说:“那位大师……好像叫什么阿难?”

    “阿难大师?”

    皇太后闻言,惊坐而起,“你见过他?是在何处,又在何时?”

    江倦提起阿难大师,纯粹是为了增加可信度,没想到皇太后反应会这样大,他含糊道:“晚辈也不知道。当时病得太重,已经没了意识……”

    皇太后皱了皱眉,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又捻起手上的珠串。

    童子命格,若是放在别人身上,皇太后只会勃然大怒,可偏偏是江倦,皇太后本就认定他有佛性,更何况他提起了阿难大师。

    许多年前,皇太后还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后妃,她被先帝发落来照安寺,以为要在此处终老,皇太后哭泣不止,这时有位僧人安抚她:“姑娘莫哭。您命格尊贵,每逢遇难必呈祥瑞,日后贵不可言。”

    这位僧人,他自称阿难。

    此事谁也不知,皇太后更是不曾向人提起。只是每逢佛祖诞辰,她都会去照安寺一趟,可惜自那以后,她再未见过这位大师。

    “如此说来,你确实不得礼佛。”

    皇太后轻哼一声,本想以先祖与国运为由,让江倦不想跪不愿跪,今日也非得跪,此番倒是让他躲过一劫。

    江倦偷偷舒口气,无比诚恳地说:“要不是命格不允,晚辈愿日日礼佛,以求国运昌盛。”

    “佛礼不得,”皇太后觑他几眼,笑笑地说,“那你就替哀家抄经吧。”

    话音落下,皇太后好似想起什么,慢悠悠地问江倦:“若是哀家没记错,今日应当是虞美人的祭日吧?”

    江倦点点头,“是的。”

    皇太后笑了笑,“倒是赶上了。那你就替哀家为她誊写《毕兰经》吧。”

    抄经他可以,江倦答应下来,结果宫女一把经书取来,江倦就后悔了,厚厚的一本,足以媲美《英汉大词典》。

    好多字啊。

    江倦叹了口气,可再怎么后悔,他也还是提起了笔,毕竟虞美人是王爷的母妃,抄经书又好像有祈福的效用。

    王爷不带他去妙灵寺,他咸鱼有大量,替王爷的母妃祈福一下也好。

    这样想着,江倦一页一页地开始誊写,不过这么多字,江倦还是没忍住偷了一点小懒。

    皇太后看他写得认真,示意宫女扶自己过去,她低头端详一阵,怪异道:“你这字写得倒是……”

    齐整,但也只是堪堪齐整而已。远不到那一日江念所夸的程度。

    皇太后不悦道:“好好写。”

    江倦一听,心虚地换了只手。

    他是左撇子,不想好好写字的时候,就换右手来鬼画符。

    江倦换好手,又开始抄经,几行字还没写下来,皇太后却是问他:“怎么是唐楷?”

    唐楷不行吗?

    江倦迟疑了一下,换了一种字体,没多久,皇太后又道:“行书?”

    江倦听出她的诧异,只当皇太后还是不满意,只好再换一种字体,皇太后这次倒是没说话了,眉头却是皱了起来。

    怎么还不行啊。

    江倦有点绝望,他没法子了,又换了他会的最后一种字体,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写瘦金体。

    江倦的爷爷是位国学大师,他从小心脏不好,就被送在爷爷家静养。说好的陶冶情操、宁静致远,结果江倦被摁着描了一本又一本的帖子,也学了一种又一种字体。

    许久,皇太后缓缓地说:“你竟擅长这么多字体。”

    “前几日,你哥哥说你写得一手瘦金体,笔锋清冽、挺瘦秀润,”皇太后称赞道,“今日一见,原来不止瘦金体写得好,唐楷、行书、颜体也都练到了纯熟的地步。”

    江倦:“……”

    原来如此。

    吓他一跳,还以为皇太后与他爷爷一样,嫌他没好好写字呢。

    不过——

    还好他也会瘦金体,不然岂不是就露馅了。

    江倦庆幸不已。

    “倒是可惜了……”

    皇太后又开了口,只觉得江倦处处都合她心意,可他既是离王妃,又生了副童子命格,她再喜欢,也不能如江念一般召进宫里。

    顿了一顿,皇太后轻飘飘地说:“既然你会这么多字体,那就每一种字体都给哀家誊写一遍吧。”

    江倦:“?”

    这算执法钓鱼吗?

    怎会如此。

    江倦内心很抗拒,光誊写一本,他可能都得不吃喝地写上一整天,更别说是誊写四本,何况站了这么久,他的脚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

    江倦犹豫地说:“太后娘娘,我脚上有伤,站不了太久。”

    皇太后看他一眼,笑吟吟地说:“若是站不了太久,那就跪着抄完吧。”

    江倦:“……”

    不行,这么多他抄不完的,手也会疼。

    他得想想办法。

    江倦平日懒趴趴的,不爱动更不喜欢动脑子,可是一旦面临过度营业,咸鱼大业受到阻碍的情况,他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克服困难,好让自己翻个身重新躺平。

    好比这一刻。

    写四遍简直是要鱼命,还不许他坐下来,江倦思来想去,他忍不了,决定划个大水。

    江倦低下头,重新握住了笔,又开始一行一行地抄写经书,仿佛已然接受现实,决定老老实实地在这儿写到天荒地老。

    皇太后见自己不需要再费什么口舌,对江倦的识时务颇是满意,她让宫女扶着自己坐下来,开始慢条斯理地饮用茶水。

    江倦抬头看看她,又看看周围的环境,瞅准了铺着绵软红丝毯的地方,“啪嗒”一声,松了手里的笔。

    下一秒,江倦的手按在桌上,他蹙眉道:“……心口好疼。”

    放在胸口处的手指缓缓收紧,江倦轻轻地喘着气,慢慢俯下身来,他额头贴在桌子上,动也不敢动一下,好似痛苦到了极点。

    皇太后一愣,记起江倦的心疾,霍然起身,“来人,快来人!”

    宫女慌忙过去,就在这个时候,慈宁宫外,也是一阵喧闹。

    “王爷,未经太后娘娘传召,您不得入内!”

    “王爷!王爷——!”

    “太后娘娘,王爷闯进来了!”

    脚步声、呼喊声接连响起,四处乱成一锅粥,江倦也如愿倒在柔软的红丝毯上,一点儿也没摔疼自己。

    装病,他最行了。

    他可是资深心脏病患者呢。

    江倦安详地躺平装死,浑然不知有人大步走入慈宁宫,男人的衣袖在风中猎猎作响,委地的衣摆几欲扬起。

    “砰——!”

    下一刻,薛放离面无表情地踹开门。

    “本王的王妃呢?”

    他笑了笑,面容阴鸷不已,血色在眼底翻涌,浑身的戾气也大到好似才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作者有话要说:你王妃在地上装死呢。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皇太后惨遭咸鱼卷碰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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