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满枝的坟地上,阳光普照,鸟雀声低回婉转,坟头枯草焕新。
招财蹲在隐秘的竹子林中,扒开部分竹叶望向后方,李授衣她身侧站着盯梢梨花树坟地动静。
这是在打仗?这是在当密探?好玩!
不过就单单在看刘老伯会不会来,招财不抱希望,一年三百六十几日,得十二时辰,每日每夜盯着才有必胜的把握。
对方怎么可能偏偏选今日来?除非是清明或是他老婆的祭日,清明剔除。
外头风极大,不远处的梨花花瓣纷纷扬扬洒落下来,美得很。
若非那是已故之人的坟地,她必定要站在花雨中感受美景带来的不一般景象。
她庆幸有这竹林挡着时,偏巧竹枝、叶随着风从她的脸上刮过。
过分!
招财俯下头去,手缩在袖子里抱着头,决不让竹枝和相随的风再虐她一次。
“招财,你可有事?”李授衣别过头避风时瞧见她的模样,有些忧心。
“没事没事……”她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无碍,他宽大的手掌覆盖住她的嘴。
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轻轻吐露出微小的声音:“嘘——”
有那么一秒,她以为是在给小娃娃哄尿。
李授衣给她使了个眼神,招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个健康矍铄的七尺身量背影映入眼帘。
她只觉熟悉,追踪那身影去看,须发花白的老人渐渐走入梨花树地,捎上摆着香烛等供奉之物的竹篮。
“是刘老伯。”招财小声说。
随着极大的风声,李授衣小心翼翼走了出去,对着她道:“随本王来。”
“好。”她也跟着轻手轻脚走路,奈何可恶的竹子和风狼狈为奸害她不得谨慎。
好在有风声掩盖,又稍稍离了段距离,梨花树地里的人并不会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他帮着她扒开碍事的竹枝,护着她出来。
李授衣与她小心谨慎走到梨花树地里。
守在自己早逝妻子坟前的刘老头供奉完香烛、新鲜瓜果、剁碎的菜饭,正对着墓碑说着话:“娘子啊,你在黄泉之下可曾见到那不成器的儿子,是为夫不好,没能守好我们唯一的孩子,让他学得一身毛病,赌光了所有家底不说,还亲手断送了一条性命,为夫总在想,如今留下我孤家寡人,是不是也要早点结束此残生,到地下向你认罪……”
听到耳后有脚步声,刘老头转身一看,这阳光极其刺目,未能看清楚人影,一瞬间以为是自己早死的老婆与儿子亡灵来了,他瘫坐在地,动不得。
“刘老伯!”招财跑了过来,气喘吁吁,“我们,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刘老头怔怔地望向眼前的人,光看面貌不对事,一时未认出来:“你是?”
招财稍作休整,捋直舌头说清楚:“我当初带着一个男子来看你商铺,后来在箱子里发现一个女子,就是输棠啊!”
“哦,”刘老头沉思片刻,“我想起来了,你们来干嘛?我的房子已被抵出去,卖给别人了。”
“不是房子的事,你儿子去世了,你知道吗?”她摇了摇头,眼睛看向墓碑前新供奉的瓜果与剁碎的汤饭,料想他已回过家。
刘老头愁容满面,唏嘘几声:“一切我都知晓了。”
招财看着他,问出最主要的问题:“你最近去哪里了?”
“我回乡下了。”刘老头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这小丫头莫不是查到自己头上了?
眼前走来一名威武身躯,金尊玉贵的年轻人,他目光移至他身上,突兀想起,这小丫头上次到商铺里,曾自称是王爷的夫人。
面前的贵气公子,想必身份不凡,他心中有几分紧张,反问他们:“你们为何要找老夫?”
“你可知,你的儿子是因杀了陈久而愧对陈家,自尽的?”李授衣目光犀利,故意照桌上遗书内容,试探性问道。
“也是造孽啊!”刘老头唉声叹气,规避他的目光,转而看向自己亡妻的墓碑。
招财看着李授衣,心想来时的诸多可怕猜测,是否不成立?
可刘老伯的儿子究竟是谁杀的?
她越发不解,若刘老伯与自己儿子之死毫无干系,那他为何偏偏在此刻回到乡下老家?是碰巧?总是令她难以信服。
“杀死你儿子的人……”李授衣故意引出对方的思虑,点到即止,转了话风,“不,杀了陈久的人其实是陈久的大哥陈远,如此一来,你儿子死于心中有愧而自尽,便不成立。你知晓你儿子素日有什么仇家吗?”
刘老头一愣,心中忐忑不安,沉思片刻:“老夫鲜少与他那群狐朋狗友打交道,一概不知。”
李授衣双眸放着精明的光芒,似居高临下般:“本王还有个问题,你家的房子可是抵给了赌场?你如实说。”
刘老头犹豫再三,重重点头:“是。”
“如此,招财,我们回吧,此事今后交由官府细查。”李授衣拉着招财的手,欲带她离去。
刘老头对着亡妻的墓碑,一颗心吊起,他想将自己的归处交予天命或是冥冥中存在的灵魂,阖眸心惊肉跳,仿佛亡妻正在九泉之下睁开双眼狠狠瞪着他。
他猛然睁开双眼,避开可怕的墓碑,生平初次这般恐惧。
说,不说?死,死是早晚的事,何况活了这数十年,也剩不得多少光阴了。
“等等!”刘老头及时叫住李授衣,“年轻人,若查出真凶,官府最后会如何定夺?”
“按照本国律法,当斩首示众,重者会株连九族。”李授衣定睛望向他,一字一句说出律法,语调冰冷。
九族?呵,都死了。
刘老头身心泛凉,早日死也罢,与那不孝子在黄泉相会,他缓缓道出:“我儿子,是老夫亲手杀的。”
招财听着这几个字组成的一句话,侵身寒意袭来,陈远杀弟,刘老头杀子。
这悬案背后,都是自家人动的手。
“为什么?”她实在是难以置信,虽然在大牢门口就与李授衣猜到了,可亲耳听他说,仍感到震悚。
刘老头面色如愁云惨雾,回想起辛酸往事:“那不孝子输光了家底,我积攒多年的积蓄,还有晚年用来养老的宅子和商铺都没了,都说养儿防老,偏偏我那逆子是来拖垮我苟延残喘的一生。若他还活着,我唯一能住得那间小房子恐怕也不保,晚年一样是落得个凄惨下场。我因一时之气,亲手杀了他。现下也好,年轻人,带老夫去见官吧,痛苦度日不如死个痛快,只求你,能将死后的我埋于亡妻墓侧,与她为伴。”
“此事,我会令手底下去做,走吧。”
李授衣声音冷冽,赌博之所害人,他回去必定会派人一锅端了那处,若无律法框束,这天下恐怕会更乱。
三人同去官府衙门。
刘老头送官府处置之事结束,招财与李授衣策马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