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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旧宅
    江巧玉“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地上:“月妹妹,过去全是我的不是,请妹妹大人大量,饶我一回。”

    她这人最缺得,便是容人之量。

    “你藏在树后,想必是听见了我和李家大娘子的谈话,三舅母回不来了,以后再不会有人为难你。”

    “没有以后了。

    四姐姐和庞家嫡子的婚期将近,大伯父求了祖父,允四姐姐回来备嫁,让我替四姐姐去家庙祈福。”

    “这是大伯父的意思?”

    “不,是明宝。”

    “他不是你亲弟弟吗?”

    巧玉掩面:“前几日,他听说嫡母想让明庭娶月妹妹,担心妹妹嫁过来,瞧见我,心里不痛快,害他前程更难,所以求阿娘送走我。”

    都说江家是大儒之家,天下读书人的表率,可谁又知道,江家早已纲常败坏,到了父不是父,子不是子的地步了呢?

    “四姐姐几时回来?”

    “明日。”

    “你几时去家庙?”

    “也是明日。”

    “我一会儿差人去长房,让他们晚几日去接四姐姐。”

    说罢,溶月提步要走,江巧玉急得一把抱住她的脚:“月妹妹,晚几日不够,我——”

    “怎么不够?”溶月倾身,附耳低问,“江庞婚事已定,江花玉若是没了,你不就能代替她,嫁去庞家了吗?”

    江巧玉沉默半晌:“可以吗?”

    “不妨一试。”

    溶月踢开江巧玉,绕过回廊,出了秋水斋。

    密雨如幕,如同一根根珠帘,从云端坠入泥泞,溶月踩着水,心里说不清是喜多,还是伤更多。

    回到兰雪台,她歇了半个时辰,又起身忙碌,忙到夜半,抵不住睡意,才又回房歇了两个时辰。

    “几时了?”

    “回姑娘,才寅时。”

    “更衣吧。”

    “姑娘,这会儿还早,您不必着急。”

    “睡不着。”

    出门的时候,江家的主子还没起身,南宁大街寂静一片,积水被车前的更灯照得像是一面面镜子。

    “长房有消息送来吗?”

    “有,大夫人说,她用家中丧事为了,不够吉利为由,劝得大爷答应,晚七日去接四姑娘回府。”

    “周姨娘那头呢?”

    “九公子经过中庭,听见两个小厮说姑娘撞见六姑娘时发了好一通脾气,回去后,他马上让周姨娘把六姑娘送去了家庙。”

    “好。”

    溶月应完,掐了一把眉心,林缨看到难受,一边跪到她身后,替她揉捏太阳穴,一边难掩忧心道:

    “姑娘,您最近太费神,再这么劳心,身子要垮得。”

    她何尝愿意如此?

    可她和秦长风决裂了,再遇上险境,无人能护她,而江家强盛依旧,她怕自己不快些,赶不及报仇。

    “我靠一会儿,到地方了,你喊我。”

    “是。”

    颠簸的车马,很快晃得她昏昏欲睡,朦朦胧胧中,她回到某一年的午后,一个人偷偷爬上树的日子。

    梦里,父亲四处寻她,待发现她又上了树,在树下气急败坏地怒吼:“宁溶月,你快给我下来——”

    她被吓醒了。

    “到了吗?”

    “刚到。”

    溶月伸手,想推车窗,指尖一触及窗子,便又顿住了。

    上一世,她在金陵多活了十余年,在这漫长的十余年里,她一次都不曾回过刺史府,哪怕是路过。

    “姑娘,李府的马车到了。”

    止水拉开车门,刺史府门前的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子,一刹那间,似一把锐利的尖刀,刺进她的眼帘。

    旧日的欢愉,她以为早已忘却的过往,像是一盏盏走马灯般,在她脑海里,飞快又深刻地闪过。

    她走下马车,和李家大娘子见礼:“大娘子有礼。”

    “宁姑娘来得早。”

    “外祖有命,不敢轻慢。”

    “那就走吧。”

    “好。”

    李家奴婢上前叩门,阍者打开门,一脸的不耐烦:“这个时辰,衙门还没开,等到点了,再来。”

    “马伯。”

    马伯闻声,一双老眼顷刻间瞪成两只铜铃,他看着溶月,脸上全是不可置信:“宁姑娘?!”

    “许久不见,你还好吗?”

    “好,奴婢一切都好。”马伯含着泪,拉开门,“宁姑娘,您快请进。”

    刺史府正衙前的两棵古树依旧高耸,右边那一棵树上,被父亲砍去的一截枝桠,又冒出了新藤。

    “马伯,我和李家大娘子来探人,劳你进去通禀一声。”

    “请姑娘稍等,奴婢马上去。”

    未几,戴蔚行到堂前:“宁姑娘,你怎么来了?”

    “回刺史大人,小女陪李家大娘子来探我家三舅母,还请戴刺史行个方便。”

    “方便。”戴蔚横起手臂,“大娘子,宁姑娘,请随本官来。”

    天色未亮,牢房甚是暗沉,墙上的灯火,把地上的人影照得阴森诡谲,溶月莫名地晃了一下神。

    止水急忙扶住她:“姑娘,您没事吧?”

    她在牢房待过一阵,那时,除却要忍受不知何时赴死的惊恐,还要耐住狱中人被刑讯逼供的哀嚎。

    寥寥十天,度日如年。

    “没事。”

    走了一会儿,戴蔚停下脚步,指着手边的一间牢房:“到了。”

    牢房还算素净,只关着李夫人,她埋着脑袋,蜷缩在一角,似是睡死了。

    戴蔚招来狱卒,命他开门,门未打开,师爷提着灯笼,急急找了下来:“刺史大人,有故人来访。”

    “谁?”

    师爷瞥了溶月一眼,没有回答。

    “大娘子,宁姑娘,本官临时有事,不能作陪,还请二位见谅。”

    “大人客气了。”

    “按制,探监不可过两刻钟,请大娘子和宁姑娘留意。”

    “好。”溶月颔首,“我送大人上去。”

    戴蔚摇摇头:“不必麻烦。”

    “李大娘有些话,想单独说给三舅母听,我是顺带送达人。”

    “那便有劳宁姑娘。”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大牢,到了门前,戴蔚笑言:“宁姑娘若无急事,一会儿可到前头喝盏茶。”

    “好啊。”

    溶月在大牢前站了一刻钟,然后返身,走进大牢,走到李夫人那间,大娘子正躬身,从里面走出来。

    “妥了?”

    “妥了。”

    牢房的地上,大娘子带来的酒菜,被一字排开。

    李夫人垂着头,手里端着杯酒,她听见溶月说话,抬起了头:“大嫂,我能单独和她说几句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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