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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诧杀
    秦长风绕过画屏:“顽顽怎么知道是某?”

    “三殿下之风姿,天下无双,莫说只隔着一道画屏,便是隔着一座连绵大山,小女也能一眼认出。”

    “呵……”秦长风扶额,“顽顽,你很会哄人。”

    哄人,是她前生学了半辈子的事,奈何,女子再怎么会哄人,一旦色衰,还是逃不过被弃之如敝屣的命。

    “三殿下,咱们该去看戏了。”

    “顽顽很急?”

    狱丞走得再慢,此刻离大理寺也该不远了。

    秦长风上前两步,一边勾上她的柳腰,一边下颚抵在她的脖颈:“顽顽只求某救人,可没求某带你去看戏。”

    溶月暗咬后槽牙:“所以三殿下想要如何?”

    “今夜,再哄某一回。”

    她的身子这会儿还疼着,若再叫他折腾一回,岂不是得散架?可她委实不想错过一出好戏。

    “好。”

    话音将落,秦长风抱起她,掠出一扇半开的窗户,跳进聚贤楼后的一条幽暗曲巷。

    他披上厚氅,把她整个儿裹进怀里,翻上一匹纯黑色的烈马,沿着墙边,风驰电掣地奔向城东。

    离大理寺十里地,他勒住马绳,抱着她下了马,闪进一扇摇摇欲坠的木门,连登两层楼,上到了最高处。

    “到了。”

    “三殿下好身手。”

    “怕死。”

    他笑着放下她,牵着她走到一扇没了窗户纸的木窗前,从窗子往下看,是往大理寺的必经之路,千秋巷。

    这里难道是——

    “这里是千秋楼。”

    溶月急急转过身,只见一片斑驳的废墟后,横着一方长三丈,宽两丈八,被尘土染成灰色的白墙。

    墙正中,一首《江南赋》笔走游龙。

    “宁刺史入金陵的那一年,某还在西汉,但某依稀记得,父皇盛赞宁刺史文采卓绝,感叹如此良才怎么没有生在西汉?”

    “是吗?”

    “后来到了金陵,某在皇城两次撞见宁刺史,他不似别人,见了某,要么谄媚逢迎,要么冷眼避开。

    他第一次见某,问某读过哪些书?他说,读书使人明理,尤其是君王,应该比寻常人读更多的书。

    自那之后,某读了许多书,想着再遇上他,定要告诉他,某读了哪些书。

    谁知再遇上的时候,他不问某读过什么书,却问某去过哪些地方?他说,行路使人清醒,尤其是君王,当知天下真貌。”

    溶月轻勾嘴角,露出一抹怅惘的浅笑:“父亲习惯说教,连母亲都烦他,还请三殿下多多见谅。”

    “某不觉得烦,某反倒认为,宁刺史贤良方正,若他能活着,必是留名青史的栋梁之才。”

    许多年前,她没长大,父亲时不时会抱着她,登上宁家最高的楼,豪气万千地吼一句,他要成为国之贤才。

    “可惜,他死了。”

    她沉下脸,回身望向窗外。

    天色阴沉,十字街的一头,大理寺衙役骑快马,护着江明谦,将要经过秋千楼。

    “三殿下,人来了。”

    “恩。”秦长风靠到她身侧,一边看向十字街,一边从衣袖里抽出个油纸包,“给你。”

    她接过一看,竟是包果脯。

    小时候,父亲每回下朝,总会拐去哪里,给阿娘偷偷带些吃食,她若瞧见,必忍不住抢上两口。

    但母亲偏不给,还说,让她自去寻个肯买给她的人。

    “怎么不吃?不喜欢吗?”

    “没。”

    她捻了一颗,放进嘴里,果脯一沾上舌尖,清甜的香味在唇齿间,像是夜色下的孤灯,缓缓晕开。

    “甜吗?”

    她又捻起一颗:“三殿下尝尝就知道了。”

    “好。”秦长风倾身,吻住她,须臾,他松开她,笑言,“恩,甜极了。”

    溶月气得想咬人,秦长风却点住她的唇角,指着十字街:“来了。”

    她低眉,只见数十支利箭从街道两侧的房舍,陡然射向。

    箭雨中,十数匹马儿于顷刻间被射死,未死的马儿受惊乱窜,甩得衙役坠落马背,狱丞拔刀厉吼:

    “有刺客,保护十一公子——”

    吼声未落,几十道黑影从两侧的房舍杀出,大理寺的衙役还来不得拔刀,便叫黑衣人捅破胸膛。

    转眼,血流满地。

    几个活着的衙役提着刀,瑟瑟发抖地把江明谦围在正中,一个下巴长满络腮胡的衙役大吼一声:

    “狱丞大人,这里有卑职,请您速速回大理寺搬救兵。”

    狱丞稍稍犹豫,拔腿就跑,黑衣人瞥了他一眼,没有一人去追,而是齐齐横刀,杀向剩余衙役。

    不到一盏茶,衙役尽数被杀,黑衣人举着血淋淋的大刀,将要杀向江明谦,丁夫人惊惶惶地滚出马车:

    “不要——”

    “阿娘——”

    江明谦含泪,欲奔向丁夫人,可他才奔出两步,一把长刀横上他的脖颈。

    丁夫人大惊失色,强忍着后腰上的巨痛,“扑通”一声跪下:“求你们不要杀明谦,要杀就杀我。”

    “好啊。”

    黑衣人颔首,提刀走向丁夫人。

    江明谦骇得大哭:“不要杀阿娘——”

    黑衣人不为所动,三步并作两步地到了丁夫人眼前,丁夫人含泪叮嘱:“明谦,阿娘先走一步,你好好的。”

    千秋楼上,溶月心急地揪住秦长风衣袖:“三——”

    “嘘。”

    秦长风抬手,以指尖封住她的唇。

    “看。”

    看什么?

    下一刻,凌空射出一支箭,箭似流光,在一众黑衣人的猝不及防中,把那扬刀要杀丁夫人的人,一箭穿心。

    “谁?”

    回应黑衣人的,是更多支破空长箭,箭之快,之密,之厉,惊得黑衣人如过街老鼠,穷于应付。

    又是一盏茶的功夫,箭雨停了,黑衣人转头一看,丁夫人没了。

    “首领,怎么办?”

    他哪里晓得该怎么办?

    为首的黑衣人奔到一间房舍前,躬身拱手:“二爷,怎么办?”

    “没用的东西!”

    江正方一声怒斥,提步走出房舍。

    “二——二伯?!”

    “想救你母亲吗?”

    “……想。”

    江正方抬袖,抽出一把匕首:“再有一刻钟,大理寺的关廷尉就该到了,只要你乖乖坐上马车——”

    “好,我上车。”江明谦踉踉跄跄地爬进马车,“二伯,我上车了,求您不要杀我阿娘。”

    “关廷尉若问你——”

    “我什么都不会说得。”

    “很好。”

    江正方勾唇,把匕首丢进马车:“到了大理寺门前,我要你拿着匕首捅死自己,只要你死了,你的母亲才不会死。”

    “……好。”

    关司白率两百衙役赶到千秋楼下时,黑衣人尽已退走,他命衙役推开车门,江明谦蜷在车厢一角,还活着。

    “回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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