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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一章 苦情
    豪言,溶月说了,但,直到林缨抵不住伤痛,烧得迷迷糊糊,院中小径又被白雪覆满,止水都没有回来。

    她,该不是回不来了吧?

    若她回不来,她又该如何是好?

    炉子里的火烧得忽明忽暗,她再也坐不住,披上厚锦披风,离开耳房,去偏院最东头的柴房取炭。

    到了墙边,墙头骤然落下一团黑影。

    “谁?”

    “姑娘,是婢子。”止水轻答,笑着扬了扬手里的两副药,“婢子翻错一间院子,耽误了一些时候。”

    溶月抬眸,瞥着一墙之隔的添眉苑:

    “你进了四房?”

    “是。”

    “被人发现了?”

    “回姑娘,婢子没被人发现,只是婢子进去的不是时候,撞上了江四爷和夫人大闹,未免被人发现,婢子多躲了会儿。”

    这个点?

    “他们吵什么?”

    “年关将至,丁家来打秋风,四夫人准备一百两给娘家人,却在娘家人来的时候,发现一百两没了。”

    “被四舅嚯嚯了?”

    “是。”

    江家四子,长子江正直、次子江正方、三子江正平是江老夫人嫡出,只有四子江正折一人是庶出。

    江家虽没有苛待江正折,但也没有宠着,他住得添眉苑是江家最偏的院子,娶得正室夫人是丁通判家的幺女。

    这丁通判是金陵城有名的混子,靠着父荫得了个五品官职,平日走马斗鸡,逢年过节便跑来江家哭惨,逼着丁夫人接济。

    如今钱没了,丁夫人自然要闹。

    “姑娘,婢子先去煎药。”

    “恩。”

    止水走后,溶月靠在墙边,站了片刻。

    照理,隔着一堵墙,她不可能听清添眉苑的说话声,但这会儿人静,丁夫人的声音又格外尖锐,竟叫她听到一句:

    “江正折,我告诉你,你要么把一百两还我,要么叫父亲答应,让明谦进太学,不然,我和你和离!”

    金陵要开太学了吗?

    午时,止水熬好了药,扶起林缨,一口一口地喂了进去,可药吃下去一个时辰,不见林缨好转。

    止水眉间又见慌乱:“姑娘,怎么办?”

    “再等等。”

    “郎中说了,这药极猛,吃下去一个时辰必见效,若不见效——”止水再次跪下,“姑娘,求您想想法子。”

    “我不是郎中,不会治病救人。”

    止水冲出耳房,奔到院门,一边猛拍门框,一边急喊:“云娘,林缨病了,劳您慈悲,去请个郎中。”

    “瞎叫唤什么?!”婆子怒目,“那下贱蹄子敢同云管事动手,早就该死了,这会儿死了,正好!”

    眼看止水气极,溶月立在廊下,喊道:“止水,回来。”

    “是。”

    “我再问一次,为什么想救林缨?”

    她不是想救林缨,只不过,林缨很像她命薄的妹妹,想当初,如果不是妹妹舍下一口吃的,死得便是她了。

    “你功夫再了得,敌不过江家成百上千人,再说,要救林缨,需要得是郎中,你和他们闹什么?”

    “姑娘有法子?”

    “那画,你送到了?”

    “是。”

    溶月抬袖,摸出一个荷包,“入夜后,你先去正通钱庄,把一千两银票换成散碎银子,然后,去医馆候着,会有人去请郎中过府。”

    “姑娘,不知是谁——”

    “止水,你问太多了。”

    “……是。”

    是夜,天空又飘起雪,止水喂了林缨一盅药,匆匆遁入暗夜,溶月看着她消失不见,回到了房里。

    她打开冰娘给的包袱,从里面翻出一身苏绣月华锦衫换上,然后坐在梳妆台前,描了一会儿眉。

    不久,镜中人面色略白,看着十分憔悴,但苍白的肤色,又衬得双眉浓密,叫这憔悴平添两分倔强。

    二更末,她抿了抿鬓角,迎着风雪走到院门下,彼时,门前的两个婆子挨着火炉,正昏昏欲睡。

    “我要出去。”

    “谁?”

    婆子惊而弹起身,目色惶惶地瞪向溶月,待她们看清是她,才暗暗呼出一口气,眉色转为狠厉:

    “老夫人有命,不许姑娘出去。”

    “若我偏要出去呢?”说罢,溶月不等婆子回话,一脚踢开破败的院门,奔上狭长的小径。

    两个婆子呆愣片刻,拔腿追赶。

    “快,快抓住她。”

    雪地湿滑,溶月跑不快,而身后人却要追上,就在这时,她看到小径深处飘过一点光,她蓦然缓下步子。

    这一缓,便叫后头的人追上,婆子伸手要拽溶月,可没等她们触及溶月,溶月却身子后仰,直挺挺地倒进雪地。

    “嘭——”

    暗夜下,坠地声显得尤为触目惊心,而更叫人惊心地是,溶月不顾后背巨痛,伏首在地,冲两个婆子猛地一磕头:

    “两位嬷嬷,你们要打要杀,月儿不敢说个不字,可林缨无辜,求你们允我去请个郎中,不然,她便要死了……”

    哀声未落,哭声又起。

    溶月泪流满面地扑上目瞪口呆的婆子,她一手抱住一个婆子的裤管,一边反手给了自己一个的巴掌:

    “啪——”

    这一记耳光打得十分重,重到顷刻之间就叫她的脸上浮起一个五指印,接着,她越发悲戚地哭喊:

    “嬷嬷息怒,月儿知错,月儿不该跑,只要嬷嬷们答应替林缨请个郎中,月儿立刻回去偏院,一辈子不出来。”

    婆子早已傻眼,她本能地用力,想要抽回自己的脚,可溶月抱得极紧,紧到她不得不厉声怒吼:

    “姑娘,你松手!”

    下一刻,溶月松手了,但这松手彷佛不是她自愿松开地,而是如同一尊破败娃娃,被人狠狠踢开。

    “呜——”

    又是一声触目惊心的撞击声,溶月直挺挺地摔到地上,她半身微倾,一张秀口对着雪地,喷出一口血:

    “咳——”

    点点血红,比开在黄泉彼岸的曼珠沙华更悲,比落在梅月图上的点点离人泪更伤,江明庭再也绷不住,一个箭步冲到溶月身侧,搂住了她。

    “月妹妹,你没事吧?”

    溶月仰面,一滴血泪溢出眼眶,滑过红肿的五指印,滴在江明庭的手背:“明庭哥哥,你救救林缨,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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