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秋日,风中带了丝凉意。
帛书轻轻地为姜殊暖披上披风,小心提醒她。
“夫人,您身子重,天气渐凉,您别在廊外站太久。”
姜殊暖轻轻一笑,“无妨,屋里闷,我出来透透气。”
“妹妹觉得闷,可要哥哥带你四处走走?附近田园风光极佳,妹妹见了定会喜爱。”
姜殊暖转过头,看见一道瘦长的俊雅身影,含笑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她屈膝一礼,“清平郡王!”
来人正是大长公主的儿子,当初的清平郡主,他恢复了男儿身,中宗册封他为清平郡王!
“不必多礼,”清平郡王脸上浮现无奈,这个小妹,多次让她不必多礼,她偏就守着礼,不肯错了半分。
“你若与我见外,岂非累得我也要与你守着礼?”
姜殊暖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清平郡王叹了口气,感情的事,他帮不上忙,只能等他们自个儿解了结。
俗话说的好,解铃还需系铃人,这麻烦事,还是留给幽王自己解决吧。
“兄长是从宫中来?皇上可还好?”
姜殊暖到底还是改了称呼。
清平郡王瞥她一眼,知她心中所想,又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不免心疼万分。
自打那日,她仰头饮尽假死药脱困后,便像变了个人似的,温婉依旧、风姿依旧、高贵依旧,却唯独少了生气,整个人暮气沉沉,再不如先前那般鲜活。
“皇上自继位以来,处处妥当,他今日还问起了你。”
姜殊暖顿时紧张起来,清平郡主再次叹了口气,“你放心,他不知道。”
姜殊暖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底又涌上了酸涩之感。
那晚过后,康宗没过几日便油尽灯枯。
临终前,特意召见了幽王。
不知两人说了什么话,只听说幽王冷着脸大步而去,不过半日,康宗便驾崩了。
中宗继位,幽王任摄政王,每日政务繁忙,整个人更为冷厉,刀削般的脸上连一丝笑意也无,官员们日日上朝都提着一颗心,生怕一个不好惹怒了幽王。
下了朝,众大臣缓步出了大殿,总算能松口气,便三三两两议论了起来。
“护国夫人仙去了,摄政王更像块大冰块,这提心吊胆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唉,天妒红颜,这样的一个美人,竟然死于非命,可惜啊,可惜。”
“听说护国夫人是英国公府三姑娘,可怜哪,好日子才启头,便香消玉殒,当真是造化弄人。”
“你说什么?”三步开外,英国公铁青着脸,瞪视着说话的邹尚书,像是要将对方生吞活剥。
邹尚书,邹映荃,是刑部尚书,他可不怕英国公。
眼见英国公怒视着他,也不示弱,当场瞪了回去。
“哼,有这么好的女儿,还不自知!英国公,你做人是有多失败啊,明明可以成为想当然的摄政王岳丈,偏生被你自己作没了。”
“可不正是,别说做不了摄政王岳丈,便是自家夫人也弃他而去,可见人品当真一般。”
众臣痛打落水狗,英国公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整个人气得发抖。
当日他刚刚一顶小轿,将清溪送入锦衣卫指挥使王铮的后院,还吃了个闭门羹,只能眼睁睁看着轿子入了府,自己却灰溜溜地回府,当真憋屈至极。
回府后,他又喝起了酒,几大碗下肚,人便迷糊了起来。
这时候,圣旨到了。
他恍惚地接了圣旨,后知后觉地发现,圣旨竟然是恩准他与夫人和离,当下酒醒了大半,冲到正院去寻人。
这才发现,早就人去楼空。
早在数月前,英国公夫人便悄无声息地整理自己的嫁妆,除了大件家私搬不走,连一根针头线脑也没有留下。
他半哭半笑地跌坐于地,内心寂寞如荒漠。
彤秀,你果然半点夫妻之情也不念了吗?
管家见状,一边抹着泪一边劝他,“老爷,您还有世子、世子妃,您得振作啊。”
英国公一听世子,立刻激动起来,努力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去寻世子。
好在,世子没有离府。
英国公感动得拉住世子的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控诉英国公夫人的残忍。
世子双眼一翻,冷然道,“父亲,这不是您逼的吗?您一步一步,将母亲推离了您身边,如今倒说起她的不是?”
英国公怔住,回忆起往日种种,颓然放开手,又回去喝起酒,这一次,足足喝了三天三夜,时而醒,时而醉,时而沉睡,时而痛哭。
但不论他如何不甘,英国公夫人都再也不会回来了。
整个英国公府乱了套,日常全靠老国公夫人维系,可她哪有这本事?
日日抹眼泪,向英国公哭诉自己的不易,下人不听话,帐上没有银子,庄子里的人骗她,被毁了容的如夫人发了疯,跑出院子丢人现眼。
英国公头疼不已,夫人在时,整个国公府井井有条,哪里像现在这般乱成一窝粥。
他有心想寻回夫人,却又没有这个脸。
今日,他好不容易清醒,赶了个早,上了朝,刚刚跨出殿门,便听到了令他大吃一惊的消息。
姜殊暖是他丢失的三姑娘?
怎么可能?崔彤秀怎么没有告诉他?
若他早些知道此事,早早认回姜殊暖,让她认祖归宗,自己非但不用和离,还是响当当的摄政王岳丈,以后的日子还不是横着走?
哪里用得着像现在这样,一个小小的邹尚书,都能对自己横眉竖眼。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纷纷用鄙夷的眼神打量着他,臊得他恨恨地离开,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亲自跑去问摄政王。
此刻,摄政王正在上书房,和中宗、祭酒等人一同商讨着秋闱事宜。
待讨论结束,祭酒等一众官员离去,中宗独留了摄政王说话。
“皇叔,朕原本答应年儿,在他学会骑射以后,带他一起狩猎。但先帝驾崩,今年的秋狩办不成了。”
提到年儿,摄政王脸上的线条柔和不少。
“年儿入了白马书院,当以学业为重。”
中宗叹了口气,年儿去书院,竟是一次都没有回王府,也没有给他递过只言片语。
“皇叔,皇婶……”话到唇边,还是硬生生被他强咽了下去。
摄政王眼里的哀痛一闪而逝。
“陛下,若您没有吩咐,臣便告退了。”
见中宗点了头,他施了一礼,大步离开。
刚刚来到上书房外,便见英国公黑着脸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