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书房里,英公国正与幽王说着话。
“贤婿,劳烦你了,还特意跑一趟。”
幽王义子刚刚寻回,还有很多事等待处置,却放下手中的公务,不仅赶来探望老妻,还送上厚礼。
英国公很感动,同时很懊丧,这么好的女婿,自己怎么就留不住呢?
一时间,不知该怪早逝的二女,还是固执的老妻,最后只得长叹一声,暗道一声造化弄人。
“夫人为救姜氏得病,本王此次来,既是探望,也是感谢,还望夫人早日康复。”
说话间,下人禀报,“四姑娘求见。”
英国公眸中顿现光芒,来得好!
一个不成熟的想法立刻浮现出来。
幽王与清溪见面,兴许两人缘分天定,能成就一段佳话。
清溪虽是庶出,身份上差了些,但做不了正妃,做个侧妃,也行啊。
英国公终于不再执着幽王妃的位置,反正清溪也表态了,一顶小轿抬入幽王府,做个微不足道的侍妾,她也愿意。
“让四姑娘进来。”
幽王听说四姑娘求见,便起身打算离开,他是外男,不好同姑娘家打照面。
却不料一把被英国公拦住,死活不让离开,说他不是外人,是姐夫,小姨子拜见姐夫,不算大事。
被英国公一耽误,倒是失了离开的机会。
幽王索性大大方方地留下,既然英国公不介意,他也无所谓。
清溪娉娉婷婷地入了门,一身青织金妆花过肩云鹤纱衣,飘然灵动,秀美非常。
英国公暗道一声好,有女若此,他十分满足。
但见幽王面无表情,根本不为所动,又有些泄气。
这么多年,他始终摸不清幽王的脾性,不管是吃食还是女人,连他半点口味也探不出。
兴许,他就是重口味?喜欢寡.妇、人.妻……之类的?
英国公越想越觉得自己真相了,不由地盘算起来。
直到清溪第三次唤他父亲,他才猛然惊醒,不好意思地笑道,“清溪来啦,还不快与你姐夫见礼?”
清溪这才羞涩地低着头,微红了脸,仪态万方地行了万福礼,“清溪见过姐夫。”
幽王的视线,连半点也未曾落她身上,只冷冷地道了声,“起吧!”
清溪抬起头来,看清幽王的一刹那间,人有一瞬间的恍惚与眩晕,勉强支撑住,没有当场失礼。
幽王,冷厉的脸上五官分明,坚毅中透着傲慢,不经意间流露出高高在上的气势,令人望而生畏。
“清溪感谢姐夫探望母亲,母亲高烧已退,用了些粥,定会一日比一日好。”
说完,清溪又转头看向英国公,“父亲,世子妃见母亲醒来,想请太医再来瞧一瞧。”
英国公点头,“为父这便递帖子入太医院。”
“不用了,”幽王起身,“本王马上要进宫,替夫人跑一趟太医院吧。”
英国公笑了笑,连声道好。
清溪见话已传到,便向着二人行了礼后告退。
英国公在清溪走后,搓了搓手,吞吞吐吐道,“贤婿,你瞧我这个女儿如何?”
“很好。”
幽王正打算抬步离开,听到英国公的问话,随意敷衍了一下,便告辞离开。
英国公只得将人送出府,回到外书房便感慨万千:幽王当真难伺候。
他难道真的不喜黄花大闺女?
瞧他将和离的姜氏捧在手心当真宝,可见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他不免迟疑起来,有些舍不得将清溪嫁予幽王了。
毕竟幽王的口味,太过于……小众了!
但清溪却更坚定了嫁入幽王府的决心。
往日,幽王于她而言,只是一个权力的符号,一个助她摆脱庶女身份、成功攀上权力顶峰的工具。
可今日见了幽王,他身上的贵族气质、至高无上的权力感,都令她迷醉。
一样要嫁人,她为什么要嫁给家徒四壁的穷举子,嫁给落魄的贵族子弟?
往日,嫡母为她寻的夫婿,都是那一类型。
她不愿,甚至十分厌恶。
要嫁,就要嫁幽王这样的人!
一言九鼎,不怒自威!跺一跺脚,大地跟着抖三抖。
听说他为了寻找义子,出动了无数的御林军,呵斥了负责夏至祭地的众官员,将擅离职守的协律郎阖家下了狱,还下发通缉令,四处捉拿协律郎。
这样大的手笔,竟是为了一个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义子!
她嫉妒极了护国夫人!!!
嫁过人、生过孩子,满身是污点的女人,还能钩住幽王的心?!
她为什么不可以?
凭她出色的样貌、不输人的才学,让幽王上心,是早晚的事。
她不缺容貌、心机、手腕,缺的是——机会!
一旦给她机会,她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像清溪一样,有此想法的人不在少数,陈惠妍原本也是其中之一。
但是,当她亲耳听到大姐对幽王说的话,看到大姐形同枯骨的样貌,听到大姐诉说六年受的苦难,她的心犹如跌进了冰水,瞬间冻成冰雕。
她忍不住怀疑起一切,若大姐说的话是真的,那姑母对她们姐妹几个,全是虚情假意。
若情分都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
她不禁怀疑起来,自己对幽王的感情,是真感情,还是姑母刻意营造出来的假象?
“不,不,不可能,姑母……怎么可能?”陈惠妍无法接受现实,更不肯信是太妃害了大姐。
陈惠娇冷哼,“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妍儿,大姐活不久了,我有什么必要污蔑姑母?”
陈惠妍彻底愣住!
大姐九死一生,借着公输先生留下的人脉,这才千难万难地逃回京都,一路上躲过多少追击暗算?
若非逼到绝境,谁不想好好活着?
“妍儿,大姐被逼无奈做出绑架稚儿的事,若有一丝旁的选择,我都不会这么做。
但是,我不后悔!因为我的目的已达成,见到了幽王,并将重要的事尽皆拜托给了幽王。
我想报的仇,幽王会替我报;我想她死的人,幽王定然会认清她的真面目。
只是,好可惜啊,不能亲眼看着那人死!”
邱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浑身气得发颤,终于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软倒在地。
两姐妹一惊,陈惠妍急忙扶起她,邱氏摇头,“莫担心,我无事!”
吐出一口血,邱氏反而觉得自己活了过来,胸口舒服不少。
“娇娇,你放心,只要母亲有一口气在,定然为你们姐妹报仇。”
谁动她的孩子,就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为母则刚,她今日才知,她的娇娇为了护她,牺牲了多少。
她不配为母。
当她的女儿受难时,她还一心扑在东院上,非得斗个你死我活不可。
她错了,她以为自己斗赢了,就能护住儿女,却不想反倒成了儿女的拖累。
从此,她不再允许自己软弱。
她抱着娇娇,看着她一点点在自己的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
她抱着她,嘴里不停唱着童谣,就像娇娇小时候,她哄她入睡那般。
她唱啊唱,唱到喉间充血,失了最后一丝力气,软倒在地。
醒来后,才发现自己已然回到了正房,陈惠妍安静地坐在边上守着她。
见她醒来,起身伏地连磕三人响头,起身后淡淡开口,“母亲,将二姐接回家吧。
惠妍不孝,就此拜别母亲,长侍姑母左右。
姑母虽身处幽王府,却形单影只,女儿不忍其孤单度日。
自今日始,母亲,您,将妍儿,忘了吧。”
说完起身,拭了把泪,再次福了福身,当即转身向外走去。
那背影,如此绝决,看湿了邱氏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