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殊暖哭得累了,终于睡着了。
可她睡得不沉,梦魇了。
梦里,她被灌下了红花,腹部撕裂般绞痛,鲜红的血从身子底下,汩汩地涌出,痛得她惨叫连连。
屋漏偏逢连夜雨,年儿急切的呼唤声远远地传入耳际,“娘亲,救我,救救年儿……”
年儿的声音是如此害怕、慌张,她顿时心痛难忍,痛意在体内肆虐,冲撞在四肢百骸。
她身痛、心痛,拼了命想去救年儿,却连站起身都困难。
年儿的呼唤声越来越微弱,惊得她猛得睁开眼,大声喊道,“年儿!”
她的喊声,惊动了守在外面的绿珠和帛书,两人齐齐推门而入,只见姜殊暖满头冷汗地坐在床榻上,眼里写满惊慌,“年儿,年儿在哪里?”
绿珠急忙回答,“夫人,年少爷同太子殿下在后山骑马。”
姜殊暖内心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快,去找年儿,把他带过来。”
绿珠还想说什么,姜殊暖圆瞪双目,声嘶力竭地呵道,“还不快去?”
绿珠一惊,立刻领命而去。
看到绿珠出了厢房,姜殊暖转头对帛书道,“帛书,穿衣。”
帛书见姜殊暖虚弱的样子,心疼极了,还想劝她,但见她坚毅的模样,只得伺候她起身。
这里姜殊暖急得满头大汗,隔壁太后和英国公夫人的怒火也抑制不住了。
皇后的话令太后一愣,紧接着眼底冒出两团火苗,这皇后可真狠,一条人命在她眼里竟只是一个问题,可以随意解决!
她正待发话,绿珠的声音从屋外传来,“王爷,夫人急着见年少爷。”
幽王听到声音,快步走出厢房,在门口同盛太医撞个满怀。
盛太医急得满头大汗,比刚才替姜殊暖诊治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向着幽王匆匆一礼,立刻赶到太后跟前,匆匆行了礼后,急切地开口,“娘娘,大事不好!谢家四奶奶,小产了!孩子没有保住!”
太后闻言,双眉一皱,“她人如何?”
盛太医再度擦了擦额角的汗,沉声道,“人无事,只是……谢四奶奶落了水,虽是夏日,湖水仍寒凉无比。她溺水时间过久,又受了巨寒,险些没救过来,加上小产……人元气大伤,只怕日后都无法受孕了。”
皇后一听撇了撇嘴,“这姜氏还真是害人精,谁挨上了她都没有好事。”
“住嘴!”英国公夫人抢在太后前发声,她实在忍无可忍,这个女儿蠢而不自知,简直是家门不幸。
“娘娘,你哪怕贵为一国之母,仍是从妾身肚子里爬出来的。妾身有话,不吐不快。若惹得娘娘不喜,妾身只能说声抱歉。”
英国公夫人嘴上说着抱歉,脸上神情淡然,显然是不觉得歉疚的。
“妾身亲眼所见,是谢四奶奶挑衅护国夫人,也是她推护国夫人入水,险些害了护国夫人,娘娘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将矛头指向护国夫人,此乃偏听偏信,是偏见。
娘娘是一国之母,办事尤重公平公正,日后万不可如此狭隘,须得多方证实后,才能下结论。”
英国公夫人的话一点情面也没有留,直接将皇后的脸皮撕开。
皇后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尴尬至极,她防这防那,却从未想过,有一日是自己的亲娘,向着自己发难,委屈的泪水瞬间涌了上来。
“母亲,您怎的如此误会本宫,本宫只是为谢四奶奶抱不平,替她辩上一句,又有什么错呢?”
“哼,”英国公夫人得理不饶人,“替一个做错事的人说话,娘娘是想助纣为虐吗?
即使无法明辨是非,也别随意偏帮。不知道的,以为娘娘天真。知道的,只怕会暗骂娘娘愚不可及。”
皇后再度愣住,连哭泣都忘记了,怔怔地看着英国公夫人,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太后长舒一口气,通体舒泰了,还是彤秀会说话,一番话说得她经络都通顺了。
她转头吩咐,“李恩,去把谢太太叫来。”
不一会儿,谢太太来到厢房,先是恭敬地向太后、太妃、皇后行礼,又与英国公夫人见了礼,这才在太后赐下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她心中忐忑,四媳妇做下这等恶事,若是朝廷追究下来,自家也得跟着吃挂落。
果然,太后脸色阴沉,看着她道,“媛娘,你这次看走了眼。”
媛娘是谢太太的闺名,此言一出,谢太太的心反倒一松。
太后唤她闺名,可见此事止步于后院,并不会影响前朝,能保住自家夫婿不受牵连,她便大大地松了口气。
但同时,谢太太攥着帕子的手一紧,嘴里泛上苦味,太后说得没错,她的确是猪油蒙了心,办错了事。
太后说了几句话,便让谢太太告退,大意便是谢四奶奶推姜殊暖落水的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的,待她养好身子,再算账。
谢太太恭敬地退了出来,急匆匆带着一家子离开杏林苑。
幽王出得厢房,见绿珠满脸急色,双眉紧紧蹙起,有心想冷着那女人,心里却又放不下。
“王爷,夫人魇着了,醒来全是冷汗,急着要见年少爷,命属下去寻。可夫人身边离不得人,王爷,能否劳烦您派人去找年少爷?”
绿珠隐约看出两人的不对付,夫人嘴上没有说,但苍白的脸色便说明了一切。
王爷这里,死死蹙着眉,只怕日子也不好过。
唉,感情这回事,真磨人!
“星四,去找年儿,把他带来。”
“是!”星四领命而去,谁想这一去,带回的不是年儿,而是一个噩耗。
幽王吩咐完星四,正想返身回到太后身边,却意外地被卫瑛拦下了。
“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幽王目沉如水,卫瑛凝眸直视,“有关护国夫人,在下有话要说,只几句话,还望王爷赏个脸。”
幽王面无表情地转身,当先往暖阁外走去。
卫瑛紧紧跟着他,两人来到空旷的所在,四下无人,极为安静。
“说吧,别替那女人说好话,本王不想听。”幽王开口便是拒绝,看来的确气得狠了。
此刻的幽王,简直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一不开心便冷了脸。
卫瑛摇摇头,哭笑不得地说,“王爷,越是不想听,越说明刻骨铭心……”
话还未说完,幽王转身便要走,卫瑛一急,飞身拦在他面前,再不敢绕圈子,直截了当地问“王爷,你在害怕什么?”
幽王一愣,害怕?
卫瑛一见他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狡黠地笑道,“王爷,您裹足不前,原来是害怕失去啊?看来,您有事瞒着护国夫人,此事若一旦被护国夫人晓得,只怕会引起轩然大波。在下,没猜错吧?!”
幽王没有回答,但黑沉的脸色已经说明了问题。
卫瑛忍住笑,幽王太可爱了,这点子小事,就让他失了方寸,得罪了护国夫人,当真是天真得紧。
“王爷,您大可不必如此!在下有一计,您可愿一听?”
他故意说半截子话,只等幽王上钩。
果然,幽王问,“何计?”
卫瑛清了清嗓子,故意卖了个关子,“在下上战场的事……”
幽王睨她一眼,问道,“老太君同意了?”
“正是不同意,才求到王爷跟前来啊。”
幽王沉思片刻,“准了,说吧。”
卫瑛这才开口,“王爷,此事您不敢让护国夫人知晓,害怕她愤而离去,抛下您一人。但此事若是幽王妃知晓呢?她哪怕再愤怒,至多溜达到杏林苑来散散心,还能去哪儿?她就是想走,她肚子里的孩子能让她走多远呢?”
他神气活现地说着话,越说越觉得自己机智无比。
可当她转头时,却发现幽王已经几步开外,不由地在他身后大喊,“想娶谁便大胆娶呗,天还能塌了不成?”
最好还有个圣旨,姜殊暖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插翅难飞。
幽王稳健的背影没有任何停滞,大步而去,卫瑛心中打鼓,不知他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多少?
暖暖,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接下去全看幽王的了。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背后对着他的刹那间,幽王露出森然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