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说是喜脉,幽王瞬间石化。
“多大了?”
一道沙哑的女声插了进来,是英国公夫人。
她换好了衣衫,急步赶了过来,一进门便听到盛太医的话,忍不住出声问道。
盛太医低声回答,“两个半月,快三个月了。”
是他的孩子!幽王眉头紧蹙,看不出喜怒。
英国公夫人面上忧心忡忡,“盛太医,孩子可安好?”
“夫人本就怀相不好,这次意外落水动了胎气,老夫为她施针,暂时保得孩子无碍,但必须好生休养。
老夫即刻开安胎的方子,回府后最好请林太医来瞧瞧,毕竟他在这方面学有专长。”
姜殊暖听到盛太医的话,整个人如遭雷击,心瞬间劈成两半,一半在火上烤,一半在冰水里泡。
她将手抚上小腹,那里又有了一个小生命,算算时日,便是那晚在定远侯府怀上的。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美目,怎么这么巧,才一次,就有了?
可明明,她每个月还有落红啊!难道,这便是太医说的怀相不好?
她忽而欢喜,忽而愁苦,可渐渐的,心中的痛与苦还是占据了上风。
缓缓坐起身,双臂一点点收紧,牢牢地围住自己,心却一点点下坠、下坠,直到坠入无边黑暗,她浑身冷得轻颤,比适才被推入冰冷的湖中更冷。
他,是幽王的孩子!!!可他如年儿般,来的不是时候。
六年前的惨烈遭遇再一次侵占了她所有的感官。
刹那间,她似乎又回到了那间暗无天日的厢房,陷入那无边无际的痛苦……还有独自在破败的草堂里,生育年儿时漫无边际的疼痛……
为什么?为什么总有那么多的痛苦在等着她?每当她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好日子就在前方招手的时候,总会再度将她拉下深渊。
她拼命想要忘却的记忆,却总是反复让她忆起。
她好不容易和离,摆脱了前世惨死的命运,生意刚刚走上正轨……这个孩子的到来,打破了她所有的筹谋,让她的未来再度变得捉摸不定,甚至有可能曲折坎坷。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这孩子的未来才真正令她忧心。
她身份尴尬、名声尽损,不仅给不了孩子尊贵的身份,甚至还会为他招来无穷的谩骂与嘲笑。
况且,她根本不知道,幽王会不会承认这个孩子,又或者他认了这个孩子,打算怎么安置他们母子?
还像现在这样,没名没份地留在王府吗?已经有了一个义子,难不成再收养一个?
天哪,她痛苦的用手击打着脑袋,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办?
她的年儿已经够可怜了,她不想再连累第二个孩子。
她低低地哭了起来,老天惯会同她开玩笑,她原本可以坦然地做一个局外人,却因为这个孩子,处境再度变得微妙起来。
终于,她的表情坚毅起来。
孩子,对不起,娘亲不能留下你,不是娘亲不爱你,只是娘亲没有资格留下你。
她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又疲惫,“盛太医,妾身不需要安胎药,能否开一剂藏红花?”
她颤抖着声音,问太医要堕.胎药。
幽王的心似被什么猛烈地撞击了一下,狠厉的目光透过床帘,射向床榻上的女子。
她,竟然不愿为他生孩子!
“都出去!”幽王冷声道,盛太医拎起药箱,赶紧往外走。
英国公夫人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跟着出去了。只是她没有走远,牢牢地守在厢房外寸步不离。
幽王掀帘而入,眼前场景令他眸光猛缩、心口一疼。
姜殊暖蜷缩在床榻上,冷得浑身颤抖,惨白的脸色衬得杏眼特别大,眼里写满无助与绝望。
他哪里忍心质问,赶紧上前,紧紧地将她揽入怀中。
她试图挣扎,哑着嗓子道,“别碰我!”
幽王不理,坚定地环抱着她、温暖着她。
她被迫放弃挣扎,一股冷冽清爽的味道,不经意钻入她的鼻翼,鼻子一酸,再度落下泪。
她终于止住了颤抖,不管愿意不愿意,强有力的温暖,还是稍稍驱离了心底的寒意。
她的身心是如此的矛盾,既贪恋那一缕温暖,又不愿接受温暖的源头。
因为她知道,自己周身的寒意同样来自于他。
“为什么?”幽王暗哑着嗓子问她。
为什么不要这个孩子,为什么不愿意为他生下这个孩子。
姜殊暖太想知道幽王到底是怎么想的,幽幽地问,“王爷,您想要这个孩子吗?”
幽王点头,“当然!”
“是真心实意地爱他,还是无奈地接受?若您今后娶了王妃,您还会爱他吗?您会给他怎样的保障?会在他被人耻笑时守护他吗?他是您的长子,您会给他世子之位吗?”
姜殊暖将心中的疑问,通通问了出来。
幽王沉默了,他沉默了!
良久,才缓缓道,“放心,本王会善待他!”
姜殊暖的一颗心沉到了冰谷,她惨然一笑,早就知道答案的,不是吗?自己还在期待什么?
她自嘲地一笑,“王爷,这个孩子,妾身要不起!”
揽住她的手臂蓦地收紧,“他是本王的孩子,怎么会要不起?”
姜殊暖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往下落,他是王爷,向来霸道,又怎么可能体会得了她的处境?
“本王要你生下他!你放心,本王会照顾你们母子。”
姜殊暖笑了,笑着笑着,眼角滚落更多的泪珠。
“生?想为王爷生孩子的女子多得去了,您为何非要妾身肚子里这一个?若妾身生下他,他就和年儿一样,从小被人骂奸.生子,从小活在耻辱中。一个年儿就够了,妾身绝不再生。”
幽王的心一滞。
“不会,他是本王的孩子。”
幽王词穷,他不敢将心中的秘密和盘托出,实在不知如何解释。
“暖暖,他是咱们的孩子,你真的忍心不要吗?”
姜殊暖的眼泪像潮水般涌出,心一抽一抽地痛,她怎么可能不想要?
他也是她的孩子啊,她当然想生,可她不能生!她给不了他正常孩子的正常生活,只能不让他带着痛苦出生。
她冷着脸拒绝,“妾,不生!”
幽王瞬间暴怒!
她不愿为他生孩子!她的心里没有他!
她时而软萌、时而嗔怒、时而娇媚,只是为了利用他,利用他的权势助她和离,利用他的权势为自己造势。
她,不爱自己!
幽王的手臂缓缓松开,决绝地站起身背对着她,冷冷问道,“本王说过,会照顾你们母子,你还是不愿生下他?”
姜殊暖感觉到幽王的决绝!
她的心蓦地一沉,继而露出凄美的笑容。
她不是没有感受到他的温暖,不是不知道他的好,但他的好和温暖她要不起。
也好,彻底了断吧!
他做他高高在上的王爷,她做她名声尽毁的商户女。从此两不相干,各自回到该有的生活!真好!
“……是!”姜殊暖闭上双目,任凭眼泪哗哗地流,无视撕裂般的疼痛,从牙缝中挤出声音答道。
“如你所愿!”
幽王片刻不留地大步离开,“砰”的一声,厢房的门被关上,屋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如潮般的痛苦侵袭而至,姜殊暖紧紧拉着胸口处的衣襟,放声痛哭。
厢房外,英国公夫人满脸急色,她拦住幽王,“王爷,你不管护国夫人了吗?”
幽王下颏紧咬,双眉紧皱,脸上除了冰冷,没有任何表情。
“护国夫人,本王管不着!”
说完,大步离开。
英国公夫人听着厢房里传来的哭声,又看着幽王冰冷无情的背影,手足无措地干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