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夫人收到太后的传召,立刻整装入了宫。
她一路上颇有些疑惑,太后已许久没有召见命妇了。
皇上身子每况愈下后,太后大多数时辰在佛堂里,为皇上祈福。
平日里想要见太后一面,极是不易,只不知今日着急召见她,所为何事?
英国公夫人赶到宁华宫,通禀后入了正殿。
刚一入殿,她便发现太后面色不霁,心中的狐疑更甚。
“你来啦,”太后见到英国公夫人,倒也没直接发难,指着身边的凤凰椅,让她坐下说话。
太后天南地北地闲聊,从英国公在闺中时的风姿,说到自己为她添妆,又说到皇上登基,看上了英国公夫人的大女儿,甚至提到了英国公夫人丢了的小女儿。
“彤秀啊!哀家痴长你几岁,也算看着你长大,哀家一直羡慕你,羡慕你得娘家的宠,又嫁了好夫婿。
反观哀家,入了宫,成了皇后,看着尊贵无比,实则冷暖自知。皇上出生体弱,先帝虽明面上不说什么,但哀家知道,他心里也是怪哀家的。
可是,这事怪不得哀家啊,分明是先帝惹来的祸事,却由咱们女人承担。”
英国公夫人静静地听着,话却是不敢接的。
当年那事闹得挺大,太后还是皇后时,产下当今皇上,胎里不足,身子弱。她非说有人害她,可又没有证据。
先帝以为她只是托辞,不予理会。太后闹了一阵后,恢复如常,再也没有提过此事。
如今看来,太后非但没有忘记此事,反倒成了她的心结,这么多年都未曾放下。
可这事过去这么多年,先帝都不在了。太后为什么和她说这些?
她心里的疑惑更甚,眼见太后话匣子打开,便耐着性子听着。
“哀家原以为,你的日子会比哀家好……唉,没想到你也过得苦啊,这么多年,你身上也套着枷锁。
早些年,哀家还怨过你,怨你过于恭谨,明明咱俩是好姐妹,你却连半句悄悄话,也不愿和哀家说。
可后来,哀家才明白,哀家才是天真的那个。入了宫、嫁了人,哪里还能活得随心自在?”
英国公夫人不由地想起了自己那无缘的小女儿,想到自己在英国公府的身不由己,想到与英国公日渐淡薄的关系……不由地悲从中来,眼眶瞬间红了。
太后晓得英国公夫人的心病,立刻转了话题,没头没脑地提起了姜殊暖。
“命妇们偷偷地在背后指责哀家,说哀家过于宽容护国夫人。这么一个婚前失贞、产下孽种、大闹夫家、爬幽王床、强势和离的女人,怎么还能册封一品诰命?连带着低品阶的内命妇见了她,也需行礼。
彤秀啊,你可知哀家为何没有反对?因为那孩子,性格坚毅,行动果决,她敢为自己而活。哀家不反对,是因为她做了哀家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这道封赏,与其说是赏赐给了姜氏殊暖,不如说是为了安慰当年那个忍气吞声的自己。”
太后的话娓娓道来,深深地触动了英国公夫人的心房,她的眼泪如洪水般,怎么也止不住。
太后的话,彻底勾起了她的伤心事,令她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心底的悲痛在这一刻,倾巢而出。
在自己的好姐妹面前,她第一次吐露了心声。
“姐姐,我的心痛啊!我那可怜的小女儿,怎么会丢的?还不是因为后宅女子捻酸吃醋,针锋相对?
我年轻时不懂藏拙的道理,以为理在我这边,说话、办事底气足足的,下手无半分迟疑。
可是,我少算了人性。旁人明着不敢做什么,暗地里下黑手,偷走了我的女儿啊。”
英国公夫人边哭边吐苦水,似想将经年的委屈一股脑儿发泄出来。
太后拍着她的后背,“彤秀啊,去见见姜殊暖吧!”
英国公夫人渐渐平复了心绪,在宫人的伺候下整妆一新。
和太后道别后,她神思恍惚地出了宫,始终没弄明白太后的用意。
直到离宫前,她方才醒悟过来,吩咐身边一等婢女莹湖,“去打探一下,皇后那里可是有事发生?”
莹湖立刻去了凤怡宫,伺候皇后的莹月,是她的妹妹。
英国公夫人则出宫等候。
上马车后,她闭目养神,边上的婢女从车上矮柜里取出两枚黄水晶珠,轻轻地在她眼周滑动、按摩。
她舒服地闭上了眼睛,静静地揣摩着太后的用意。
“夫人,莹湖回来了。”
莹湖掀开车帘上了车,脸色格外凝重,见自家夫人向她看来,咬着牙禀报,“夫人,今儿皇后娘娘闹了上书房。皇上不喜娘娘准备的膳食,赏给了小太监,被娘娘发现了,痛哭一场,皇上无奈,只能答应从此只吃娘娘准备的膳食。”
“啪!”英国公夫人的指甲断了,她气得脸色铁青。
难怪太后召她入宫,却拉拉杂杂地说了一大堆成年往事,想是借此提醒她,并敲打皇后,嫁了人哪里还能随心所欲地过日子?还要皇上看她脸色?按她的心意过活?
莹湖大气不敢出,当妹妹把事情原委告诉她的时候,她瞬间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不都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吗?怎么皇后娘娘出了嫁,还要皇上听她的?
英国公夫人沉声道,“走,去凤怡宫。”
幽王刚巧同英国公夫人错开了,英国公夫人入凤怡宫时,幽王驾马出了宫,先去东宫接上年儿,一起踏上回府的路。
一路上,他双眉紧皱,皇上眼里的无奈与惋惜昭然若揭,可还是拒绝了他,还沉声吩咐他日后不必再送膳食。
他原本想向汪逸舟了解内情。
不巧得很,汪逸舟陪林太医去了漱芳宫,是皇上的命令,一来看看丽婕妤的近况,二来再敲打丽婕妤一声,让她安分守己。
见汪逸舟不在,幽王也无心久留,直接出了宫。
倏然,空气中有箭矢破空而来。
幽王立刻勒住缰绳,马立刻直立长鸣,刹那间,一根箭矢腾空而来,穿过马头与幽王手臂间的缝隙,“突”的一声钉入马车壁。
箭矢入木的一刹那,辛易飞身上了马车,牢牢地护住年儿。
幽王脸色骤变,紧跟着冲上马车查看年儿的情况,见小家伙淡然自若,面上不见慌张,不由地露出笑意,小家伙,果真是自己的种,不孬!
肖达脸色一凝,四下打量一番后,上前拔下箭矢,发现上面绑着张字条,便取了下来,递给了幽王。
幽王眸光一冷,接过字条一看:酉时,桐柳巷!
幽王冷笑一声,随手一撕一场,“走。”
姜殊暖准备了一桌菜,都是幽王爱吃的。
不管太妃今日的举动是何意思,她都要向幽王提出离开。
年儿一旬归家一次,她完全没有必要继续留在幽王府。
接下去的岁月,她要努力打理好生意,希望像父亲一样,成为赫赫有名的儒商。
“夫人,王爷和少爷回来了。”绿珠惊喜地来禀报,姜殊暖一惊,“年儿回府了?他不是在东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