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瑛赞赏地看着姜殊暖。
他也听说了姜氏的事。
流言说她悍出天际,打砸抢了夫家,爬了幽王的床,用他的权势逼着前夫签下和离书,状告丽婕妤,为自己换回一品护国夫人的册封。
他听着听着,眸子亮了起来。
京都的女子大多规行矩步,毫无特色,姜氏行为举止虽然出格,却格外真实,是个活生生的人,绝非装裱出来的画中人。
他了解定远侯府。
老侯爷在,侯府还像个样,老侯爷不在了,侯府早就名存实亡。
一个巴掌拍不响,若不是侯府欺人在前,谁愿意拼着名声不要,做出格的事?
他立刻便起了结交之心,可惜骠骑将军府与定远侯府向来没有交情,与幽王的关系也很寡淡。
骠骑将军在朝中,是孤臣,是孤胆英雄。
府里也如同一座孤岛,与人并无交集。
这几年府里倾尽家财,资助退役兵卒,平日能省则省,好些宴会能不参加便不参加。
因为他们委实不舍得,将银两用在添衣置办首饰上,也因此同权贵的关系越发疏离。
权贵们看不上他们,他还看不起权贵呢。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权贵们躺在父辈的荣耀上,寻欢作乐,恣意挥霍,根本不懂百姓的疾苦。
他根本不屑同他们打交道。
但仅凭一府,怎么可能支撑那么多兵卒的恤典?
近年,府里越发的不济,甚至到了典当度日的地步。
眼看着朝不保夕,即将弹尽粮绝,恰好此时,府里收到幽王的通知,说皇商姜家后人,愿捐出所有的现银嫁妆,用于充作兵卒的恤典。
震惊之余,更坚定了他的结交之心。
可还没等他想出法来,姜府管家已经送来满车的资财,看着满眼闪闪发光的金银,他的眼角难得地涌出了热泪。
当年,他同父亲一起上战场杀场,都未曾流过一滴眼泪,可见到眼前姜府送来的财物,却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热泪。
他躲到人后,悄悄地拭干眼泪,再次洒脱地现于人前,镇定地同姜府管家交接。
看着那厚厚一叠的纸上,写得满满的各种财物,他好容易止住的眼泪,险些又涌出眼眶。
卫瑛低头沉思的时候,姜殊暖也打量着他。
眼前的男子长发盘在发顶,只草草用一根树枝簪住。
身上是浆洗地发白的灰色长袍,面料是最普通的棉麻材质,外面看着挺新的,袖口出却露出了里面的补丁。
脚上的一双布鞋,磨损得更厉害。
若非他自我介绍,谁能想到他竟然出身骠骑将军府,是堂堂的将军之子?
姜殊暖的眼眶泛了红,这样的英雄,她岂能不助一臂之力?
想到此,她便缓缓开口,“卫公子,前段时日,妾身莫名成了被告,下了大狱。原本想亲自送嫁妆上门,只能委托给管家。因为事出突然,还有万金的银票,没能交代管家。今日,正好遇见公子,不如与公子约定时日,妾身亲自将银票送到府上。”
拒绝的话就在嘴边,可他怎么也说不出来。
卫府,需要银两!
“好!如此多谢夫人!”
卫瑛也不再推托,爽快地再次起身,深深地行了一揖。
姜殊暖吓了一跳,赶紧起身回礼。
“卫公子客气,万金银票,原也是讨回的嫁妆。妾身出身姜氏,最不在意的便是黄白之物。若银两能用到刀口上,给到真正有需要的人,那才值得!”
卫瑛觉得胸腹处有一股热气,慢慢顺着胸膛往上攀爬,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真诚地说,“夫人,在下也不矫情,卫府的确需要银两接济兵卒。此番恩情,在下铭记于心,日后但凡夫人差遣,定鼎立相助。”
姜殊暖连声说不敢,她还得谢谢骠骑将军府,让她有做善事的机会。
两人约定,三日后的巳正,姜殊暖亲自登门拜访,送上万金银票。
卫瑛心中激动,豪情万丈,满上两杯果酒,敬姜殊暖。
“夫人,在下敬您!”说完一饮而尽。姜殊暖受其影响,也爽快地满饮此杯。
可惜她忘记了,那是酒而非茶。
才刚饮下,一股灼热之感直冲咽喉,呛得她连声咳嗽。
卫瑛见状,也慌了手脚,刚站起身,想替她轻拍后背,雅间的门“砰”地被打开,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子,黑着脸昂首立在门口。
姜殊暖抬头一看是幽王,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那神情,就像是外出偷腥的娘子,被自家夫君逮个正着,尴尬地手足无措。
卫瑛初见来人,先是一怔,后见其脸色不佳,又忍不住暗暗窃喜,不可一世的幽王,也有今日?
传闻诚不欺我也,幽王果真将姜氏放在心上。
当即假意咳嗽一声,右手却迟迟没有收回。
幽王见状大怒,大步进来,一把将姜氏拉离八仙桌,小心地安放在自己身后,“卫瑛,你过火了。”
眼见幽王发怒,卫瑛这才慢慢收回手,抱拳一礼,嘴角露出一丝挑衅的笑意,“拜见幽王。”
幽王却冷哼一声,横抱起姜殊暖,大步离开了。
姜殊暖乍然受惊,死.死地抱住幽王的脖颈,下意识地蜷缩进他的怀里,这一番动作,反倒令幽王的面色稍霁,“回府!”
不过一瞬,雅间便空了下来,唯有空气中飘散着梨花般的清香,令人回味无穷。
卫瑛狡黠地笑了笑,整了整衣衫,亦从容地离开了。
马车上,幽王冷着脸没有说话,姜殊暖小心地打量了他的脸色,满脸堆笑地问,“王爷,今儿的粥,皇上喜欢吗?”
见女人脸上笑得谄媚,幽王的脸色好看许多,“很好!”
姜殊暖不满的腹诽:切,说句好听的话,就这么难?自己可是忙活了好一阵,想不到幽王连句好话都吝啬。
“王爷,今儿妾身办了件大事。”
她索性转了话题,絮絮叨叨地将自己的打算告诉幽王。
“王爷,妾身努力搞事业,全方位提高盈利,全是为了咱们大辉的国库。”
言下之意是,她姜殊暖只有闲操生意的心,没空想别的,你幽王也不必板着个脸给她看。
“嗯,护国夫人辛苦了。”
一句【咱们】终于令幽王开怀,他神色莫名地看着她喋喋不休的唇.瓣,毫无征兆地说,“本王饿了。”
姜殊暖一怔,后知后觉地发现,幽王竟然在撒娇?!
她从容一笑,得意洋洋地道,“王爷,妾身离府时,已在灶上炖了鸡汤,回府后……”
“唔……”
话还没说完,一开一合的小嘴便被彻底堵上!
“轰”的一声,姜殊暖的大脑一片空白,酥麻感瞬间席卷全身,浑身软得不像话,再说不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