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幽王下了朝,刚一回到府中,便在二门外遇上了陈家的马车。
他眉头一皱,管家立刻上前,“王爷,太妃昨儿个请表姑娘过府相伴。”
“嗯。”太妃想邀哪个作伴,他并不在意也从不干涉。
“好生伺候着!”幽王随口吩咐,管家应声退下。
幽王刚想入内,身后传来一道清雅的女声,“表哥!”
幽王眉头微蹙,转身看向来人。
陈惠妍人比花娇,一身大红色的绢质立领织金长裙,外套米杏色比甲,比甲的领口、衣襟处滚着一圈葱绿色镶边。
强烈的对比色,配上其凹凸分明的五官,整个人显得格外艳美。
堕马髻梳于脑后,发尾坠着赤金色流苏,随着走动,一荡一荡,分外生动明丽。
她浅笑着走近幽王,雅致地盈盈一拜,三分艳丽七分娇羞,双目含情,伴着一股浓郁的香气,端的是万分迷人。
幽王的眉心微微蹙起,淡淡地道了句,“起吧!”便转身离开。
“表哥!”陈惠妍好不容易见到幽王,见他着急要走,心下大急,“表哥,姑母寂寞,邀我过府小住,惠妍给表哥添麻烦了!”
说完,又施了一礼。
幽王停下脚步,并未转过头,淡然道,“表妹好生陪陪太妃,若有需要,只管找管家要便是。”
陈惠妍娇羞地点头应是,还想再说什么,顺天府尹派人来传话。
“王爷,我家大人请您去顺天府一次。侯夫人要状告丽贵嫔,说娘娘侵占她的嫁妆。”
幽王眸中精光乍现,没有犹豫,即刻转身重新上了马,直奔顺天府而去。
陈惠妍好些话堵在喉间,眼睁睁地看着幽王绝尘而去,脸色瞬间变白,紧紧咬住下唇,手中的帕子被搅得乱作一团。
因为委屈,她一入太妃的怡菲院,一见到太妃姑母,便忍不住抱怨,眼泪扑簌簌地坠落。
“姑母,那位侯夫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一听下人禀报,表哥二话不说,骑上马便离开了?”
她委屈极了,感觉自己受了辱,幽王说抛下便抛下了她。
太妃沉沉地看了她一眼,“这便沉不住气了?你早就知道幽王的性子,哪个女人入得了他的眼?你又何必同那妇人一般计较?你又同那些女人有何分别?”
太妃的话像是一柄尖刀,深深地扎进陈惠妍的心底。
惊得她浑身一僵,如坠深谷。
是啊,自己和那些女人有何不同呢?家世、相貌、才情?这些东西,哪家贵女没有?
太妃的眸光沉沉,“唯一的不同是,你的姑母同幽王有些母子情份,而旁的女人没有。”
陈惠妍的眸子顿时亮了起来,是啊,她怎么就忽视了最为关键的点呢?
她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一想到自己并不是单兵作战,背后有一个巨大的靠山,她的心瞬间安稳了下来,立刻恢复了高贵迷人的模样。
太妃笑了起来,到底是陈家人,都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敛了笑容,太妃眸光加深,要拿下幽王并非难事,难的是得让他心甘情愿。
姜殊暖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这是六年来第一个安稳觉,直到日头升得老高,才悠悠转醒。
刚醒来,便听到屋外传来年儿的声音,“帛书姐姐,娘亲醒了吗?”
“年少爷,夫人还未醒,不若您先去院子里玩会儿?”
“年儿,”姜殊暖的声音从屋里传出,年儿的眸子顿时一亮,“娘亲。”
他几步上前,推开屋门,闯了进来,“娘亲,星一说要教孩儿习武。”
姜殊暖一怔,年儿和星一的交情这么深了?
“年儿,星爷是幽王的人,他早晚会回王府。”
年儿了然地点头,“可星一说,他就算回了王府,也会抽空教孩儿习武。”
姜殊暖笑了,“那是星爷哄你呢,他一旦回了王府,哪还有时间教你?”
年儿气鼓鼓的,“娘亲小看人,星一从来不骗孩儿。”
姜殊暖哂笑,罢了,既然年儿喜欢,便让他去吧,日后的事日后再说。
她又叮嘱了几句,便让年儿去前院找星一。
看着儿子快乐的模样,她的心情也好极了,起身梳洗装扮一新,随意用了些点心,便坐在书案前,思考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她成功地和离了,从侯府拿回的嫁妆,她并不打算要。
被旁人用过的东西,她嫌脏。夺回嫁妆,纯粹就是为了让侯府没脸。
幽王睡.了她,也助了她,她有心献上资财,他不要便罢,日后还须远着他些。
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她是末流的商女,名声又坏透了,还和离过,两人日后绝无交集。
心中泛上酸涩,但对未来的憧憬与希望,还是冲淡了那份轻愁。
至于状告丽贵嫔的事,她是绝不会放弃的。
前世丽贵嫔藏得深,最终得了好,反害了她和年儿。
这一世,若能早些暴露她的野心,许是能给皇后娘娘提个醒,好生保护大皇子,莫再受了奸人的暗害。
只是,她人微言轻,能做的不多,只希望吉人自有天相,大皇子能顺利躲过劫难。
还有,那些曾在侯府老夫人手中的铺子,不知被糟蹋成什么模样,少不得亲自走一遭。
她暗自叹了口气,事如乱麻,得一点点理顺。
她在纸上写写画画,将事情按轻重缓急区分开来,慢慢地理清思路。
上晌转瞬即逝。
她定好计划,神清气爽地来到屋檐下,刚刚站定,年儿汗流浃背地回来了。
她立刻安排人伺候他沐浴,又亲自到小厨房,烧了几个年儿爱吃的菜,有红烧肉、清蒸鳜鱼、老母鸡汤……
母子俩温馨地用了膳,又哄着年儿歇了晌,她便套了马车,带着星一赶往顺天府。
她现住的宅子在城西三叶巷,是西城富人区,附近多为生意人,极少权贵之家。
不过,这个区域治安不错,出了巷子,正对巷口的就是一所学堂,这也是她选择搬来这里的原因。
她正想着得尽快送年儿入学,耳边传来叫嚷声。
“臭要饭的,滚开!”紧接着便是有人倒地的惨叫声。
“住手,你怎么能打人呢?”
“哼,打他怎么了?臭要饭的,非要窜爷跟前,不打他打谁?”
“你,向他道歉!他保家卫国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儿呢,如今他伤病退伍,你不感恩他,也请不要伤害他。”
争执声不断传来,有打斗声、惨叫声、道歉声。
姜殊暖掀开帘子。
街边,一个白衣男子扶着老太龙钟、失了一条腿的老人,后者热泪盈眶,嘴里不断说着感谢的话。
“老人家,你可去骠骑将军府上领一笔恤典,拿着这些银钱,回乡去吧。”
白衣男子再三叮嘱,看着他往骠骑将军府方向走去,这才转身离开。
恤典!
对啊,她怎么没有想到?
姜殊暖的眸光亮了起来,取出随身的小本子,郑重地写下【恤典】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