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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7章 逼宫
    行刺的侍卫是押住了,事情却才开了个头。

    太后受刺,还是在出大殿之后就受刺,帝后二人闻讯急忙赶去了宣光殿,朝臣们却都被扣下了。

    没人能出宫,也没人敢在这个关头出宫。

    一进金殿,皇帝就嗅到了馥郁熏香之下的丝丝血腥味,他自幼就害怕却又十分熟悉的血腥味。

    皇帝转头就看见一把还带着血的剑搁在长案上,他心里一惊,只当太后果然受刺,扑通跪倒在地,“阿母!”

    帷帐被近侍拉开,太后冷声道,“怎么?赶着来看我死没死吗?”

    虽然声音愠怒,却是中气十足,皇帝抖了一下,抬起头,发觉太后身上衣冠齐整,不见血迹,松了一口气后又提了起来。

    “儿不敢,儿心忧母亲,母亲没事,儿才安心。”

    太后轻哧一声,“我知道,太史令那句话,叫你起杀心了吧,你想当个好儿子,怎么不当个好父亲呢?”

    这话一出来,皇帝只觉得迁怒,“儿子不知……”

    他目光这才扫见了一旁的元煊。

    元煊不便换衣服,却已经在太后这里卸下了假髻,这东西是礼制规定的觐见制式,她不喜欢,连带着上头插的九枝钗钿都拆了,免得妨碍一会儿办事。

    太医正跪在元煊身前,替她包扎右手,丝绸之上沁出了点点猩红的血。

    她暗叹一口气,本来就是新鲜伤口,抽剑的时候就没想着这个,对方用的刀是上品,她用蛮力,伤口竟都裂了。

    “灯奴儿替我挡住了那行刺的侍卫,救驾有功,只她不肯受赏,说是,今日大朝会赏赐已是逾越,再不肯收。”太后语调清晰,显然已经平复了心情,只沉声道,“这事儿要彻查。”

    “这是自然,禁卫行刺,是大事。”皇帝握了握拳,“就让廷尉卿和中将军一道去……”

    太后抬手,止住了皇帝说话,“这是内宫的事儿,就让延盛去查,你是看着她长大的,她有这个本事。”

    皇帝诧异得几乎要站起来,整个上半身昂扬得像斗鸡,“太后!她只是个公主,公主岂可干……不,她一个金枝玉叶,如何娇宠都不妨碍,可要她去审查那些脏污东西,这可不好。”

    “她还是朕身边的女侍中,你敢叫穆侍中去查本宫兴建的皇寺,元煊怎么不能查行刺一案?还是你心里有鬼!这事儿宣光卫尉也有错,左卫将军又是城阳王世子,朕也不用他们,只用元煊,你还有什么话说?”

    皇帝自然有许多话说,可却也知道太后是当真动了怒,此刻强行顶撞没有好处,只有开口道,“既这般,元煊审查,再叫廷尉卿当帮手,不然元煊在前朝也无法行走。”

    太后似笑非笑睨着下头不肯松口的儿子,点了点头,“那就赐顺阳长公主假黄钺,着廷尉卿为副手,彻查此案。”

    皇帝彻底跪不住了,“本朝假黄钺大多为追赠,元煊是公主之身,此举实为不妥,还请太后收回成命。”

    元煊同样跪了下来,太后是在赌气,大朝会上赌气,恩赏那些东西也不至于太过出格,这假黄钺大多为重臣出使或出征所用,以示替皇上出征,有专杀之权。

    “太后请息怒,此赐妾更不敢受,阿爷莫急,祖母不过一时心急,此番遇刺,一日不清查,一日就有剑悬顶,此番贼人潜入,受害的是太后,若不严查,之后皇上安危也不得保障,太后担忧您,方才如此急切。”

    太后自然知道这定然于理不合,可她心头总梗着一口气,她摆了摆手,“是我情急了,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去。”

    元煊闻言起身,绕过皇帝,疾步走了出去。

    侯官已经等在外头了,越是朝臣们放假,侯官们就越是不清闲,这是监察百官的最好时候,他们今天当值的人不少,此刻受急诏入宫,早已各司其职按部就班去探查,只有头领贺从带着一队兄弟在宣光殿外等着指挥他们的人。

    贺从打头,正握着刀柄,目光放空,视线里觉得多了一抹赤金身影,眼睛一花,火速挺直了背,“殿下。”

    元煊点点头,“行刺的那帮人审了吗?”

    贺从摇头,“等您呢,刚送进去的时候问了,没问出来,如今兄弟们去查这些个人的来历了。”

    元煊大步往前走,“你们倒快,那百官呢?”

    “封着呢,有人以为宫变,吓得都瘫了。”贺从嬉笑一声,又怕不严肃,清了清嗓子,装作没说过。

    元煊轻笑一声,“走吧,先去把人放了,封殿本就不该,大过年的,闹得人心惶惶可不好。”

    金殿大门打开,一众朝臣互相扶着,颤巍巍看向了殿门口的方向,来人不是皇上,也不是中常侍,是顺阳长公主。

    有醉酒老臣两眼一翻,掐着身边人的手,“长……长公主逼宫了?”

    尚有点理智的人扶着她,“这不能,人一没有兵权二没有人心的,除非她把所有人全杀了。”

    “那皇上和太后呢!之前明昭之乱不就是先分别囚禁了太后和皇上!”

    元煊看了一眼被提溜过来宣旨的中常侍,宦官提了气,高声道,“太后有令,着顺阳长公主领侯官彻查遇刺一案,廷尉卿协助查案,一应均听长公主调令。”

    老臣深吸一口气,“这和逼宫有区别吗?”

    “那应该有,比如至少现在她只能杀罪魁祸首,杀不了全部。”

    元煊淡淡扫了一眼座中人,“诸位受惊了,太后圣体安康,都请回吧。”

    殿内一片松气之声,哪怕觉得顺阳长公主是个疯子,这会儿也觉得疯得可亲。

    谁知元煊没说完,“年节时候,都要访亲走友,各位自便,只别出了城,不然我找人找不到,那就不好向太后交代了,好了,诸位,路上小心。”

    女子语调听着轻松,字字句句都带着不容违逆的威压,她说完,在一片朝臣神色各异的注目下,微微一笑,带了些安抚意味,率先转身离开。

    众人彼此扶着站起来,看着那道高挑的艳色背影,有吃醉酒的人迷糊间喊了一声,“煊太子……”

    立刻有人捂住了那人的嘴巴。

    这就是疯子也不敢在这明堂上提啊,这位是真吃醉了。

    “人手够吗,跟着探一探这群人出宫路上都说了什么。”

    元煊看向身后的贺从,贺从犹豫片刻,“都要?”

    “……你说呢?那些个小文官,你费那劲?”元煊斜睨一眼。

    贺从轻轻打了一下嘴巴子,“臣这就去。”

    元煊走得很快,压根没想等廷尉卿,自己先到了狱中,恰好撞上了兰沉。

    她又看了一眼,鼻尖有不易察觉的血腥气,“动刑了吗?”

    兰沉恭谨得近乎紧绷,言简意赅,“没有。”

    见元煊又抽了抽鼻子,复又老实开了口,“动了,咬出来个人。”

    元煊漫不经心往里头走,没指望这是个正确答案,“谁?”

    “穆侍中。”兰沉还站在原地,看着长公主行走时微微晃动的赤色裙裾,似乎和从前并无不同,只是来得及,沾了些泥污。

    元煊转头看了他一眼,“再查。”

    穆望图什么,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地用阴谋把人搞下去,何必出这等莽招。

    “你们侯官有什么事怎么都喜欢先咬穆望。”

    兰沉神色怔怔,咬着腮里的肉,几乎要咬出血来,谁知长公主的声音又响起来,“他又不是什么人物,咬下来也没油花儿,沾你们一身腥,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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