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着兽皮的厚重幕帘被撩起,扑面而来便是暖烘烘的热气。
几个瞬息间段清茉和陈昭昭的小脸就被熏得发红。
陈昭昭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讶,只见帐内不大,但却布置得精致舒适。
铺着软垫的长榻、烧得正旺的炭火、热气腾腾的热水。
甚至还有个身着棉布衣的女子恭敬地站在一侧等候服侍。
“如今行军回城,这营帐还是有些简陋,望段娘子您不要嫌弃。”靳沙道。
“这,这怕是不合适。奴家与昭昭只有两人,哪里需要住这么好的地方?不如大人您随便帮我们寻一个营帐就是......”段清茉瞧见这一切也是颇为不适应。
这样的规格,简直和靳询的中军帐差不多了。
“段娘子,您与陈姑娘今日都受惊了,您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陈姑娘考虑......如今天色已晚,若是您觉得这地方不合适,不如明日再同王爷说?”靳沙笑着说道。
话音落,靳沙就跟个泥鳅似的溜了出去。
段清茉愣是没找到说话的机会。
这时,那一直静默等候的女子也快步上前,行礼道:
“奴婢给娘子请安!娘子唤奴婢桂圆就是,奴婢先前是曾夫人派来伺候曾将军的,还望娘子不要嫌弃!”
段清茉连忙将跪在地上的女子搀扶起来:“这般客气做什么,我这处倒也不需要服侍,不如你且回到曾将军身边吧......”
桂圆摇了摇头道:“将军吩咐了,要奴婢服侍好您,还请娘子莫要让奴婢为难!”
段清茉不答应,桂圆就跪在地上不起来。
闹得最后没办法,段清茉只能让桂圆在帐中服侍。
桂圆这女子话不多,做事却利索。
段清茉刚放下装着亡夫东西的包袱,这桂圆就已打好了热水要为陈昭昭脱袜洗脚。
自陈颐安去世后,家中就不曾有过婢子。
凡事段清茉都教育陈昭昭亲力亲为,所以陈昭昭许久没被人这般服侍了,十分不适应。
瞧见女儿缩着脚满脸窘迫不安的样子,段清茉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些许弧度,她柔声道:“桂圆姑娘,不如你先去铺床吧。昭昭认生,怕是不习惯旁人碰她的脚。”
“是。”桂圆听话地起身。
而段清茉则坐在了陈昭昭的面前,修长的手握住女儿被雪染湿的脚丫,一点点浸泡到热水之中。
陈昭昭的小脸红通通的,她小声道:“娘,我可以自己来。”
段清茉瞧见陈昭昭那还泛着淤青的脚踝,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伤处:“别乱动,洗好脚了赶紧上床睡觉,莫要再生病了......今日的事,可还害怕?”
热水一点点融化身上的寒意,陈昭昭只觉自己浑身都舒坦了。
她摇了摇毛茸茸的脑袋道:“不怕。只是昭昭也没想到,那些人竟然这么胆大,还没到武龙县就敢做出这事......”
陈昭昭虽害怕靳询杀人的场景,但她更恨春红的所作所为。
那些恶民不过是咎由自取,谁知道他们手里染过多少条人命呢?
见陈昭昭并没留下心理阴影,段清茉也松了一口气。
“对了,娘,您......与镇北王是旧识吗?”陈昭昭试探着问道,“我瞧镇北王好像认识您......”
被女儿问及这等事,段清茉的脸颊阵阵发烫。
“镇北王与娘从前在京中时是邻居,没想到他还认得出我。”陈昭昭还是个孩子,段清茉并不想说太多,“他是个好人。”
他是个好人。
陈昭昭瞪大了眼眸,没想到话本子里爱慕母亲到死的镇北王在段清茉口中竟只有“好人”这个评价。
此话说完,段清茉便不再多说。
陈昭昭也识趣儿地没问。
她乖巧地擦干净脚丫后就上床裹好被子,眨巴着眼睛等段清茉上床。
段清茉瞧见她这副样子,一颗心都化成了春水,在这寒冬泛起阵阵甜意。
回过头,段清茉又看到桂圆已打好了新的热水,麻利地准备将陈昭昭用过的水倒掉。
桂圆对上段清茉的视线,立马咧开嘴笑了笑。
这婢女,也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
段清茉的眼中闪过一抹恍惚,眼前的桂圆让她想到了自己从前的婢女——阿玉。
——
中军帐。
靳盛泽将京中送出的明黄色书信双手奉上道:“父亲,皇宫来信了。”
已褪下盔甲的靳询乌发披肩,没了那玄色冷甲,男人才能依稀瞧出些当年清冷温雅之姿。
他坐于床上,双腿霸气分开,单手接过了那封书信。
后那鎏金烫纹的信封上第一行就走笔龙蛇地写着“靳询亲启”四个字。
只见那恣意狂放的字体却又透着一股精致,细闻信纸还能闻到女子爱用的香膏之味。
靳盛泽看到那字体,便知道这乃是京中那位太平长公主寄来的,而非如今的新帝。
靳询看过书信后,脸色比往日更阴冷了几分:
“把李承雅安插在军帐之中的眼线处置了,往日不必再让她知晓军中的任何事。”
靳盛泽微微一愣,太平长公主李承雅与父亲乃是少年相识。
一年前叛军攻入京城后烧杀抢掠,凌辱了留在京城坐镇的太平长公主。
父亲杀入京城后,为太平长公主报仇,拒绝了两万叛军的投降,将其直接坑杀。
据说那日,整个京城血流成河,恍若炼狱。
太平长公主在镇北军中一直都有眼线,父亲也知晓此事,但未曾发作过。
李承雅也是靳盛泽所见女子中,为数不多能得父亲好脸之人。
靳盛泽还以为太平长公主乃与父亲一条心。
只是不知父亲为何又突然变了想法。
不过靳盛泽从不会质疑靳询,他立马拱手道:“是,儿子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