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过小护士，沈禾没有通知任何人，就独自出了院。
她站在医院门口等车，突然看到一辆白色路虎从地下车库的方向开过来。沈禾刚觉得那车牌号有些眼熟，车子便停在了她的面前。
一张中年男人的面孔从副驾驶探出来，“沈禾小姐，你这是要出院吗？怎么不留院多观察一天？”
看见故人熟悉的容貌，沈禾有些惊讶，“马叔？”
马叔叫马凯，是宋敬呈的贴身保镖，退伍特种兵出身，多次为救宋敬呈出生入死，最得宋敬呈器重。
宋敬呈死后，马凯就跟着穆霆蕴在做事。
穆霆蕴有自已的心腹下属，就将马凯派到沈禾身边做司机。
但那是七个月后的事。
马凯的车出现在这里，那么宋敬呈也在车上？
见后座窗户紧闭着，沈禾没敢冒昧去敲窗。
她走到副驾驶旁边，笑着问马凯：“马叔，宋先生近来身体可好？”
马凯从不对外人透露雇主的身体情况，回答得很官方：“还是老样子。”
“听护士说，今早我晕倒后，是宋先生好心将我送来了医院，还替我支付了治疗费。”
沈禾问马凯：“不知道宋先生哪天休息？我想亲自登门谢谢他。”
马叔下意识朝后排闭目养神的人看了一眼。
见那位主闭着眼睛，一副精神疲惫的样子。马凯刚想找借口拒绝沈禾，就听见车窗降下的声音。
“沈禾。”宋敬呈的声音很清越，像是隆冬季节的雾凇，冷冽而干净。
从宋敬呈口中听见自已的名字，沈禾有种尾脊骨被电了下，浑身酥麻的感觉。
沈禾抬头看向车后排。
对上宋敬呈镜片后那双瞳孔干净，但总是流露出寂然情绪的冷眸，她紧张地喊了声：“小舅舅。”
她一直都跟着穆霆蕴这样叫。
宋敬呈坐在车里，可当他平视着沈禾时，沈禾竟有种头皮紧绷的感觉。
她想，这应该就是上位者的睥睨威压气势。
后来接管了宋家产业的穆霆蕴，也渐渐养出了这样的气势。
但穆霆蕴的气势是盛气凌人，而宋敬呈一举一动都很内敛，但恰恰是那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强势，才更让人心里紧张。
宋敬呈深沉的目光从沈禾胸膛前一扫而过，突然问道：“穆霆蕴知道你有低血糖这毛病吗？”
是知道的。
但沈禾却说：“我忘了以前有没有跟他说过。”
“那就告诉他。”
宋敬呈是个极有涵养的男士，见沈禾独自一人，他说：“这边不好打车，我让马凯安排人送你回去？”
沈禾连忙拒绝：“不用麻烦了，我约的车也快到了。早上的事，还要多谢小舅舅。”
宋敬呈声音淡淡：“举手之劳，不必在意。”
“沈禾。”宋敬呈突然又唤了她一声。
等沈禾目光看过来，宋敬呈才说：“你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不是任何人的附庸品，不要别人说什么就轻易信什么。”
“不喜欢做的事，没必要委屈自已去做。再晕倒了，未必有今日好运。”
说完，宋敬呈便关上了车窗。
等车子走远，沈禾还站在路边久久未能回神。
上一世，宋敬呈可没对她说过这些话，每次见到她都是一副冷矜稳重的长辈之态。
他叫她名字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平心而论，宋敬呈真的是个好男人。
家世、相貌、能力，他样样不缺。他这样的条件，什么样的妻子找不到？
孩子更是想要几个就能生几个。
可宋敬呈不愿耽误无辜女子的一生，他终身未婚，到死都孑然一身，死后家产更是全部转让给了穆霆蕴那个不孝外甥。
真是好男人死得早，狗男人遗千年。
*
沈禾坐车回去，刚到公寓楼下，电话就响了。
来电备注是奶奶。
看到奶奶的来电，沈禾一阵恍神。
沈禾是被奶奶养大的，两人相依为命，关系最亲密。
可这个夏天，独居乡下的奶奶却失足跌落池塘。等沈禾下班查看老屋监控时，老太太已经浮在了水面上。
穆霆蕴全程陪她料理老人的后事，让老人风光厚葬，因此彻底坚定了沈禾想要嫁给他的决心。
沈禾小心翼翼接到电话。
还没开口呢，耳边就响起了奶奶的大嗓门：“苗苗，吃午饭了吗？”
苗苗是沈禾的小名儿，只有沈奶奶会这样叫她。
能再次听到老人家熟悉的嗓音，沈禾心里万分激动，一开腔就哭了：“奶奶。”
听到孙女哽咽的声音，沈奶奶先沉默了两秒，接着心疼地问道：“跟奶奶说说，是你爸妈委屈你了，还是穆家那小子欺负你了？”
“我就是想奶奶了。”沈禾进了公寓，脱掉鞋子，靠着墙壁缓缓滑下。
她蹲在墙角，小声地说：“奶奶，我想吃你做的胖头鱼了，我明天就回乡下去看你，好不好？”
“你得工作呢，还是我进城去看你吧！正好家后院竹笋冒头了，我给你带点过去。最近下了几场雨，山上也有小蘑菇了...”
听到奶奶的碎碎念，沈禾咬着小臂默默落泪。
憋住哭腔，沈禾应了声：“好，那我明天去高铁站接你。”
“不用，我自已搭地铁去你家，我知道怎么走...”奶奶着急去后院挖笋，没说几句就挂了电话。
奶奶虽然七十了，但身体一直很硬朗。若能避过这一劫，再活十几年也不是问题。
她得想个办法劝奶奶跟自已同住，避免上一世的悲剧重演。
*
洗完澡，沈禾给自已煮了碗面，正吃着就接到了沈光辉的电话。
一句寒暄话都没讲，沈光辉开口就发号施令：“沈禾，今晚你奶奶过生日，不要缺席。记得问问穆霆蕴有没有空，也一起回来吧。”
原来是沈家的老夫人要过生日了。
沈禾大口吸溜面条，语调冷漠：“我奶在乡下采蘑菇呢。”
“沈禾，你成心气我是不是！”
沈光辉语气严肃地讲道：“你小奶奶过生日，你叔叔的孩子们都会过来，你不来会让我面子难堪。”
沈禾永远都不会忘记，奶奶落水溺亡后，沈父怕得罪了家里那位老夫人，都不敢出席他亲娘的葬礼。
可怜奶奶葬礼上，连个摔盆扶灵的人都没有。
奶奶死后，沈禾便单方面跟沈家划清了立场。
沈禾继续吃面条，又说：“我刚从医院出来，身体虚弱...”
沈父不耐烦地打断她：“你像个牛一样强壮，要糊弄我也找个贴合实际的理由。”
沈禾盯着手背上的针孔痕迹，眼中湿润了一秒。
她语气不着调地说：“我最近开了个公司，业务繁忙，我今晚还要加班做设计图...”
沈禾毕业后开了个家装设计工作室，的确挺忙的。
一听这话，沈光辉就知道沈禾是什么意思，他没好气打断沈禾：“要多少？”
沈禾没说数字，只说：“这就要看你的面子，跟老夫人的心情值多少了。”
说完沈禾就挂了电话。
很快，银行a便提醒沈禾收到转账五十万。
沈禾小的时候跟奶奶住在乡下，沈光辉一年到头就只给沈奶奶五千块。那五千块，就是她们祖孙俩的生活费了。
由此可见，这位老夫人的面子有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