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寒风呼啸。
伊稚斜头戴狼皮帽,耳畔垂挂着两条儿臂粗的绒尾,站在高地上,眺望冬季辽阔而荒芜的草原。
“去劫掠鲜卑各部的人马回来了,有一支汉军护持鲜卑,和我们数次交锋,互有胜负。
我们没什么损失,但劫掠的收获也不多。
和出兵相抵,远不足以让我们度过冬季。”大当户挛鞮柯说道。
他是伊稚斜出身的挛鞮氏当下的主将之一。
虽然近年多次战败,但匈奴毕竟曾盛极一时,底蕴颇厚,良将精兵仍不在少数。
挛鞮柯扫视荒原,有些庆幸的道:“好在今年没有下大雪,冻硬的草地,仍可策马。”
能骑马就能扩大狩猎范围,一定程度上缓解各部的窘境,寻找食物,不至于饿死。
伊稚斜有些意兴阑珊,回到了王帐。
能用的办法都用了,眼下这个冬季,剩下的只有干挨着,等到明年春暖。
还有三个月!
到了四月草原就会绽放绿意,牛马也会重新变肥。
伊稚斜忽然感觉到面前的虚空,出现异常,有黑气如水溢出。
苣都分化的那个身影,幽灵般又一次来到伊稚斜面前。
“汉在对西域以南的身毒用兵,我草原各部兵马,趁势出兵往西去,汉不会再有余力阻挡,可以去劫掠获取西侧土地上的物资,缓解冬荒。”苣都说。
“出兵消耗太大了。”
伊稚斜一口拒绝:“若不出兵,虽拮据些,还能勉强过冬。
出兵若再被那霍去病算到,阻截一次,消耗的粮备会让我们无法度过这个冬天,将有大量人口因为饥饿而叛逃,去别的地方寻找更丰茂的牧草,或者求存。”
“这个冬天……我们已没有支持出征的粮草。”
在种族兴衰的关头,伊稚斜真正放下了过往的成见,看向苣都,道:
“你回来吧,族内现在需要一次大胜,劫掠周边各部,哪怕不是打汉人,打其他部族也可以。你回来,怎么用兵随你,只要能抢到足够多的粮草,提振士气。”
苣都黑气流转的身影沉默片刻:“伱出帐往北看看。”
伊稚斜有些疑惑,从帐内出来,往北眺望。
入目的情景,让他身躯一震。
夕阳下,有一支队伍,人马绵延数里,驱赶着大车。
队伍最前方,有一支匈奴人护持的骑兵,居然还有一头肥壮奔跑的巨熊。
“那是我的宠物米莎,是我征服北方土地,养大的冬熊。”
苣都的身形缓缓消失:“两个月后,我会为匈奴带来一场大胜,以报答当年大单于对我的养育。”
伊稚斜的父亲老上单于挛鞮稽粥,是苣都的养父。
能被苣都真正尊为大单于的,也只有老上单于。
“你看见的这支队伍,来自极北之地,是我征服的部族。
他们带来的物资,足够王部安然过冬,又或者按我所说再次出征。你自己决定。”
————
犍陀罗城,中央经场。
孔雀神鸟纵身飞扑,急抓霍去病。
速度快如闪电。
它的尾翼呈扇形张开,尾翎有三十到四十片翎羽,每一根翎羽上都有多枚经文加持,相合便是大琉璃迦难降魔经。
而最中间的七片翎羽顶端,仿佛有七轮太阳在发光。
佛教当中,七是个非常重要的数字,七情,七苦,七垢,七浮屠等等。
孔雀是佛教的护法明王,七片尾翎招展,放出无量净光。
当这七道光出现,白南妤等人同时生出意识被灼烧,要被净火焚化的感觉。
他们的意识里也出现一只孔雀。
而孔雀的爪子,来到霍去病面前,并同步侵袭他的意识。
却见一旁探出另一只手,持握五兵,掌心如一座炼狱,兵杀之气凌空一绞,覆盖了孔雀身上的净火和体外缭绕的明光琉璃。
那孔雀厉声鸣叫,被大手一把攥住双腿,发力一撕。
孔雀炸裂,爆成漫天流光。
它侵入霍去病意识的身影,也被识海白虎一口咬断脖颈,直接绞杀。
孔雀尾翎上七点骄阳般的光芒,崩散后成为七枚佛家的伏魔经文!
然而连同七枚经文一起,尽数被蚩尤吞入吸收。
蚩尤乃上古战神,连仙魔也猎杀过!
经场周边,形势大乱,无数佛徒骇然下,往四面八方奔逃。
蚩尤的身形猛长,化出四臂。
一记巨大的斧子在他手中衍生,斩出黑色斧刃,往空三昧的经座上落去!
同一刻,霍去病加持走为上,跳跃虚空般,出现在空三昧面前。
他的掌心,吞吐出一点青色锋芒,却是霸王戟的戟锋,从无中生有的神通小兵府内探出。
这一点戟锋,以惊人的速度旋动,破穿一切。
锵!
空三昧面前生出经文光壁,在一刹那间,霸王戟的锋芒刺出七次,而经壁破碎,重现也有七次,宛若七次轮回。
霍去病轻叱道:“你早知我来了,想设局杀我!
若我没猜错,你身毒七巨头的经场,都在这一刻讲同一部莲花往世经法,帮你汇聚力量!”
罗什娜等人旁听,这才明白过来。
霍去病忽然动手,并不单纯是暴露身份后的发作。
而是洞察敌我,顺势而为。
对方早知他们来了,设下陷阱,七巨头联合讲经,汇聚信众的加持,想让霍去病一行逃无可逃。
霍去病提前看穿对方布置,放出蚩尤开战。
“已经晚了,今日是你入灭之时!”空三昧平声静气道。
他足下莲台,经文上升,抵住了蚩尤那一斧。而后莲台上朦朦胧胧的出现一尊佛身。
那佛身是空三昧联合众多信徒所催发,虽朦胧不清,散逸的波动之强,却能覆盖全城。
或者说,整个身毒都有一股力量因为佛身的出现而被带动,聚集。
一尊朦胧的佛身,牵动亿万信徒的念力,汇聚加持!
“霍侯小心,那是佛陀悉达多的一缕气机所化……”罗什娜骇然失色。
不远处,复陆支,赵安稽等人已纷纷动手,目标是围上来的一些佛众护法。
复陆支身形矫健,避开对手攻势的同时,猝然前窜,一拳捣在对手腋窝处。
那佛众腋下鲜血泉涌,一击毙命。
复陆支手里有一把短匕,握柄包在掌心,锋刃从指缝探出,出手刺入对手腋下连接心肺的位置,顷刻杀敌。
上过战场的人,所用都是最简单致命的招式,没任何花哨。
另一边的赵安稽亦是扭断了一个对手的脖子。
霍去病手下这两员悍将,大开杀劫,深陷重围却没半点惧色,脸上尽是杀伐气。
而莲台处,霍去病和空三昧在电光石火间,完成了数十次交锋。
他手中的霸王戟,锋芒时现时隐,变化莫测。
空三昧打过来的经文,与锋芒接触,逐一破碎。
此时,空三昧取出一个经筒,旋动间,有经文构建成通道,将霍去病的攻势全部纳入其内,像是一种转嫁伤害的手段。
“冠军侯,你的末法之时到了。”
莲台上,佛陀的身影逐渐清晰:“叱陀你、阿迦罗、蜜唎柱、般唎怛罗耶、儜揭唎……”
经场内的十方虚空,同时出现经文之音,天地似乎都在收缩。
霍去病等人,仿佛坠入了一个巨大的阵列当中。
“净光业火,可焚世间诸魔!这经场是佛陀遗留的金钵所演化,可笑你自行走进来。”
空三昧一字一缓道:“佛!法!无!边!”
那佛陀虚影翻手下压,手掌变得无限大。
周边万物收缩,整个天地蜕变为一面金钵,将霍去病众人笼罩装入其中。
而钵内经文致密,释放出光明净火,诸天无垢,连一粒尘埃在这钵内也要被业火,净光焚烧磨灭,难以存在。
一切都结束了。
佛陀虚影沉入金钵。
空三昧探手,接住将霍去病等人卷入的金钵,往钵内看去,嘴角微勾。
大局已定!
随即,空三昧愣了下。
对面十余丈外,一点光晕拉伸开来,霍去病等人完好无损的从中走出。
“你……”
空三昧愕然看向金钵。
明明已将灭世魔收入,怎么可能还有反复?
这金钵是佛陀所传,诛灭一切法,什么手段都难避开金钵的业火净光。
却是霍去病的军阵,被钵体覆盖那一瞬,回缩的无限小,和小兵府相合,将众人承载其中。
军阵收缩如芥子,跳出虚空,脱离金钵。
如果没有至少两三条退路,底牌,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兵家。
即便重来一次,不用军阵和小兵府,霍去病也有手段能脱身。
虚空波动,其他的身毒巨头正在接近。
霍去病催动走为上,融入军阵,倏忽消失。
同一刻,他消失的地方出现一只金色的佛手,探手一捞,毫厘之差的捞了个空。
空三昧身畔,接连浮现出多道身影,或高或矮,皆是佛光绕体。
犍陀罗城内,因为这几道身影的出现,被铺天盖地的佛光笼罩。
虚空中,天花乱坠,异象大作。
有一座三千佛陀盘坐,加持,修行的世界,隐隐映现在高天之上。
这几个人就是在世佛,身毒人的信仰之源,当世佛家修行最高的巨头。
无相昧,无愿昧。
四圣谛;
苦谛:明世间一切苦,修苦业果位;
集谛:明业障与烦恼,是意识之源;
道谛:明天地自然为道,万物有灵,以此为开悟之本,求佛陀果位;
灭谛:明解脱、毁灭以证果。
几人依次走出,只有上次封禅日被蚩尤融合国运打死的苦谛,没有出现。
其余六大巨头,得众生之力接引,跨越虚空而来。
下方城池内,混乱的民众已经安定下来,匍匐跪拜,神色激动,见诸佛同聚,是无上的缘法。
“新任苦谛正在融合果位,还要数日才能完成,无法过来。”集谛说。
“那灭世魔用了什么手段,从金钵中脱身?”灭谛问。
空三昧皱眉:“金钵是佛陀遗物,他断然不该从中跳出,且丝毫无恙。”
其他几人也疑惑不解。
“东方的汉之一国,与我们修行完全不同。”
空三昧道:“不能再容他活着了,苦谛还有几日能吸收业果?
待其出来,我七人联手,聚齐佛陀封禁魔王的圣物,去将灭世魔和他麾下魔兵,一起炼化,不能再给他任何机会。”
无相昧颔首:“他已初步具备了灭世的力量,确不能再让他活着。”
“诸如这种灭世魔,若有血脉,也可能会继承其力量,他有没有子嗣?
若有,也要想办法除掉。”
几人从空中落下,来到犍陀罗城的中央大殿,商谈诸事。
而白南妤,罗什娜,复陆支等人被一股力量推动,已远离犍陀罗城上百里。
让他们诧异的是,霍去病并没有和他们一起,送他们出城后就不见了踪迹。
“霍侯呢?”罗什娜讶然道。
白南妤桃花眼阖动。
她跟随霍去病有一段时间,对其颇多了解,心头一动:霍侯…仍在犍陀罗,根本没离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