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唯一挂念的也只有懂事的女儿,她强撑着问过来探望的沐苏苏,道,“这个点阿童该是去私塾了,多谢你替我拖住了她。”
沐苏苏蹲守在童娘子身边,看着她灰暗的面孔,还有满是绝望的神情,阿童或许是她活着最后一点坚持了。
“不,是娘子教的好,阿童活泼开朗,为人也甚是聪慧,往后定有一番作为。”沐苏苏说道。
若是原主还在,那个爱哭的没安全感的小寻苏是不是也会活得开朗大方,率性坦荡。
这个想法稍纵即逝,沐苏苏不敢再往下揣测,而是转而看向童娘子试图切换注意力。
随着新皇的上位,上行下效,讲究独立是大多数人的追求,特别因为性别被压制这么多年的女人们或多或少都想有一番作为,有能力而不是一直都是男人的附属。
‘有作为’三个字是最好的祝福,童娘子听了也有几分激动,就连苍白的面容也显得多了几分精神,她柔和地笑道,“承你吉言,我只希望孩子一生平安顺逐。”
喝了药物的童娘子清醒的时间很短,但是她睡得格外的浅,即使是稍微粗重一点的呼吸都能惊醒她。
童娘子的病拖垮了她的身体,便
是能够熬过去,残留的后遗症也会折磨她的一生,身体留下的伤痕可以痊愈,心里的暗疾对于她而言才是最大的折磨。
即使并非所愿,发生的一切也无法更改,童娘子每次犯病的时候都很想念怜爱她的丈夫,想要下去与他赔罪。
童娘子都是大汗淋漓,应激反应让她浑身颤栗,即使那些人已经死去,但她也再回不去了。
“死了,他们都已经死了。”再一次惊醒的童娘子一遍遍地告诉自己,通红的眸子是恨意,更多的是惊慌和绝望。
她无法摆脱这些日夜萦绕着她的声音。
“童娘子,你睁开眼看看外头,天已经大亮了。”沐苏苏紧紧地抱住这个不停打颤的可怜女子,握住她撕扯头皮的手,轻声细语地安抚。
或许是沐苏苏那沉稳坚定的话语起了作用,童娘子渐渐安静下来,看着面前清冷却格外温柔的女子,泪水肆意,她死死地咬着下唇,哭得克制又压抑。
沐苏苏轻拍着她的后背,压着声音感叹道,“童娘子,路在前头,人这辈子只能向前看才能走远。”
童娘子不想活了,沐苏苏打第一眼就看出这女人眼底藏着的苍凉,她近乎麻木地看待所有的一
切,唯有阿童能勾起她最后的情绪。
“死是痛快了,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沐苏苏目光淡淡,这是曾经驻扎在她心里的声音,“可是,活着的人才是最勇敢的。”
童娘子已经渐渐恢复神智,看向沐苏苏的目光也有些复杂。
其实沐苏苏安慰她的话都是真心实意,她自然也明白,而且沐苏苏自身就有一股力量,在那清亮的杏眼里能看到的是希望。
沐苏苏很坦荡,她从没掩饰过自己的来意,在头一次会面的时候便道清了,童娘子知道她身世不凡,非富即贵。
女子身上没有守宫砂,绾着妇人簪,但这么久以来,除了身边的护卫再不见一人,童娘子心里有所猜测,但她没有说问出口。
每个人心里都有秘密和伤痕,说出来不过是把结疤的伤口再血淋淋地撕开一道,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
童娘子握住沐苏苏的手,“苏,再怎么样,我也会熬到阿童独当一面的时候。”
沐苏苏注意到她全程都刻意忽略了阿余的问题,就像他的名字一般,这个无辜的孩子的出生没得选择,却并不受欢迎。
只是童娘子情绪刚刚稳定,沐苏苏倒也没有揪着这个问题刺激她
。
沐苏苏知道,童娘子至始至终都没有放下,折辱摧毁了她的傲骨,这个不幸的孩子对她却是一种赤裸裸的折磨。
好在阿童很喜欢她的弟弟。
阿童确实很欢喜她的弟弟,什么好的都要紧着弟弟先,这一日下课她照常带着弟弟去偷奶水。
镇子上为数不多的奶牛,夫子家的这头从外乡带回来的奶牛香味最浓,阿童自然也希望给弟弟找最好的。
奈何夫子格外宝贵这头牛,不管阿童怎么商量都不肯松口,好在师母怜惜她,偷偷给她开了小门。
抱着喝足了的阿余,阿童手脚利索地挤了一罐子,她并不贪心,她挤的都是当日弟弟的伙食,即使奶味再香醇她也从没有偷喝过。
每次挤完奶阿童都会帮着师母收拾院子,小小的身板不顾额角细密的汗水,卖力地清扫着院子的落叶,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师母不喜外人,夫子就是待客都只是书房,但今日阿童惊讶地发现师母居然难得地会客,对方还是个格外俊朗的男子。
好奇心让阿童多看了几眼,便看到师母挥手示意她过去。
阿童犹豫了一瞬,就听话地上前了,看着他们难得有些拘谨,“师母,我还有活
没干完。”
“阿童都洒扫干净了。”师母顾及阿童的自尊心,即使不需要也没有拒绝孩子举动,只是今日不一般。
师母牵着阿童,朝着萧江宴看去,语气十分尊敬,“这孩子便是阿童。”
萧江宴微颔首,看着面前黝黑的孩子,“我听闻你家巷子租金最低,可否引荐一二,在下会给予你报酬的。”
阿童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睛,看着面前俊秀的男子不像是缺钱的人,怎么会想要住在他们那巷子,不怕沾染‘晦气’?
“大哥哥既知道我家,便该知道我那儿风水可不大好,你为何要去?”阿童目光警惕,带着浓浓的戒备。
“在下从不信风水一说,”萧江宴神色淡淡,“出行在外银钱不够,还要养孩子自然地减缓开销。”
影烈就在暗处,看着自家主子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随便一个配饰都是无价之宝,怎么可能因为孩童几口饭就破产了。
自家主子就是睁眼糊弄孩子呢,就连师母也没有相信,克制住抽搐的眼睛,无声地配合着前任主子不走心的答复。
她知道,萧江宴原本可以不必要经过一个孩子的手,想来是因为那女子与这家人关系密切,也想讨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