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认亲宴都办了，这孩子那就是沈家人，大过年的，您别说这些话，一会儿冲撞了长辈可不好。”四姑爷是个斯文的医生，平常就不喜欢卷入沈家这些人情是非里。

    这要不是看这位连襟做事太没分寸，他也不会提一嘴。

    即便四姑爷语气很是柔和，但在三姑爷听来，那就是“软骨头”。

    “也就你没脾气。是不是你们医院的人不夸四妹宽宏大量，有容人之海量啊？”三姑爷继续叨咕着，“现在就算是我走出去，别人都要说沈家为了怕自己绝后，非要认一个没血缘的孩子！可难道就不怕引狼入室，养虎为患吗？”

    这话说的可就重了。

    四姑爷拢拢大衣，没再陪三姑爷站在廊上吹风抽烟，进屋躲清静去了。

    没过一会儿，段菁华陪着初十过来主屋大厅，准备帮忙收拾年夜饭。

    大家来主屋，都说的是来帮忙，可是沈家请的保姆厨娘都很能干，哪里用得着他们这些金贵人做粗活，实际上主家各人也就吃点金桔，喝着热茶，等开饭罢了。

    来之前的路上，段菁华就跟初十打过招呼了，不认识的长辈可以不喊，不会做的事情不用去做。

    两人都没想到，还没进主屋大门，就碰上三姑爷这么个难缠的。

    “这

    个家里还是嫂子过得滋润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连不是这沈家的种都能弄进沈家来。”周围没有旁人，三姑爷说得更起劲了。

    初十略微抬起眼皮看他一眼，记住了这人的长相。

    段菁华知道这位妹夫是什么德性，懒得理会，带着初十就进了主屋。

    三姑爷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心里郁气难消，灭了烟头也跟进去。

    起先谁也没说什么，等真正开饭的时候，按照规矩，晚辈们是单独坐一桌的。

    三姑爷主动照顾了各家的孩子，就是没管初十，留他在大桌旁边坐着。

    为了不起事端，段菁华打算提醒初十起身，但这时候，沈维鸿来了。

    他刚刚忙完仓库偷窃的案子，心里头多少还因为自家人监守自盗而不爽着，忽然瞥见三姑爷张罗了半天也看不见初十，就直接说：“难得忠军有心带孩子，你就在那桌照顾暖暖和逗逗吧。”

    说着，示意保姆把三姑爷的椅子给他搬过去。

    保姆诚惶诚恐，可是她们在沈家待的时间不短，知道沈维鸿这人说话做事说一不二，他喊搬，那无论如何就是要搬，只好硬着头皮照做。

    三姑爷哪能接受这样的安排，马上说：“照顾小娃儿的事情有保姆做就行了，再不行也有长风他们这

    几个哥哥姐姐带娃儿嘛，我不能去帮倒忙。”

    这时候，沈家大姑给自己的孩子使眼色，示意他们起身客气初十，把他拉入晚辈席间。

    “舅舅，是我们照顾不周，忘了喊阿曜一起过来坐了。”大姑之子卢长风说道。

    他熟知沈维鸿的脾气，明白劝他是没用的，但只要初十肯听话，这件事就还是好解决的。

    他马上就走到了初十的椅子后，轻轻拍了拍他的椅背。

    初十自然也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天是他第一次来明月楼吃饭，他不愿意把自己活成人群焦点。

    所以卢长风给了台阶，他便顺势而为，跟着去了晚辈那一桌。

    三姑爷的位置好歹算是暂时保住了。

    等沈老爷子和沈老爷夫妇到齐，这顿年夜饭就正式开席。

    沈家春节的习惯是初一拜年，发红包，除夕夜倒是没有那么多约束。

    各位姑姑、姑父都穿得十分隆重贵气，奈何初十不在意身外之物，他看了也没放心上。

    不过这个新家里也不是完全没有能让提起兴趣的东西。

    比如明月楼的大彩电，那就很不错。初

    这还是初十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彩色电视机。

    原先他只是听说过，因为钟扬就提起过，电视上的《西游记》很好看，而他们剧场的演

    员要是都看过他们演的，就更能获得进步。

    电视上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披红挂绿的演员们倾情演出，初十认真观赏。

    旁边有表妹觉得他土，电视都没看过，但也有表妹觉得他纯良，和几岁大的孩子似的，没什么复杂心思。

    沈维鸿也注意到端坐着看电视的初十。

    他想，这孩子应该也不是真的有多爱看电视。

    只是待在这么一群聒噪的人里，实在是没有其他事情可做，又和他们无话可聊，还不如看电视解闷。

    “阿富。”沈维鸿把于富叫到跟前来，“你去买台电视机，找天去乔家装上。”

    “是！”

    卢长风又一次注意到初十落单，他合起了手里的外文书籍，请他和弟弟妹妹一起去外头放烟花。

    尽管明月楼多是木质构造，但为了让孩子们有个愉快玩耍的童年，沈老爷特意命人辟了块空地，给他们放烟花。

    五彩缤纷的烟花在爆破声响起后，噌地腾空，再骤然绽放，照得天空五光十色。

    初十仰头望着天空，看到的却不是烟花，而是那天和乔芸樱一起看过的流星雨。

    嗯，还是流星雨更好看。

    初十在心中默默想到。

    就在这时，三姑的小儿子薛润然忽然跑到初十面前，神色认真的问道：“哥哥，你

    真的姓沈吗？”

    基于他喊了“哥哥”，而且薛润然看起来也就五六岁的样子，应该没有恶意，所以初十准备回他一个“嗯”字，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可是没想到，这时又一个男孩冲过来。

    他挡在薛润然面前，“润然，你问他这个干什么？！”

    然后，他一副如临大敌、但誓死不退的模样，和比他高了快一个头的初十对视，说道：“我弟弟还小，不懂事，说错话也是正常的，就是他冲撞了太爷爷，爷爷都只说童言无忌，你瞪什么瞪！”

    人是卢长风带来的，看他们这边动静不对，卢长风不由得暂时离开了小妹妹，走过来询问情况。

    “怎么回事？”卢长风感觉到初十不爱说话，就问的薛浩然。

    薛浩然还搂着弟弟薛润然，见大表哥来主持大局，就告诉他：“润然说错话了，沈曜准备打他。”

    卢长风瞥了初十一眼，心里不大相信，但也不能当众驳斥薛浩然，只道：“既然是误会，那就算了。继续去玩吧，今天过年，不要起争执。”

    薛浩然的嘴皮子动了动，但烟花绽放时的巨大动静，遮掉了他的声音。

    而初十没看烟花，正好在薛浩然说话时看着他，所以读懂了他的唇语。

    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