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丰富的社交经验,沈皿盈自认为自己是个很能说话的人,可以毫无压力地和各种人相处。
她就是社交交友大师。现在她不是了。她遭遇了社交生涯最大的滑铁卢。
之前科拉肯少言寡语,只往外蹦单个单词,沈皿盈觉得不算什么,只要自己够烦,他就一定会忍不住开口。多练习几次就好了。
但也人没告诉她,他第一次讲长句子,开口就能冒出个这么震惊人的啊。
被绑架,或者说是被捡走的第10个小时,距离首次见面的第10个小时,对方主动邀请,要与她私奔。
但在前言背景的衬托下,一切真心,都会显得像个骗子。
相遇表白恋爱结婚邀请私奔,10小时内全部打钩完成,新人用户极速版。
国外天才就是多。
不对劲,就算这里是奇奇怪怪的国外,那也没有这么白给的吧?
沈皿盈的思考能力不太够用了,她有些难过,突然觉得她家长说得对,自己挂5科可能确实不止是所谓的其他原因。
瞎想归瞎想,她早就忘记挪开视线,可还正对着科拉肯呢。
那张脸贴近放大,沈皿盈好像看见自己的老公哥缓缓眨眼,连带着神情都藏了些许羞赧的意味,在等她回复。
26岁,在雇佣兵这个消耗行业中算得上年长,但抛开这点的话,怎么都还算是很年轻的年纪。虽说体型成熟过头,总会带来些误解。
他眼周皮肤抹着黑色的涂料,浅金色的睫毛随着颤了两下,衬着眼睛里隐约的、期待着的碎光,在这一刻,显露出了最与年纪相仿的情绪。
表白来得太突然。
沈皿盈很想坚守反诈的本心。他不会是想把她骗出去杀吧?
但又不怎么合理。在哪儿杀不是杀,为了骗她出去杀而特意摆出这幅模样,投来这种目光,那也太变态了。
沈皿盈失去了支撑的力气,干脆选择放弃,把脑袋的重量全部压在他手上,让里面的脑子离家出走了半分钟。
这题超纲。
科拉肯其实不习惯和人这么近距离地对视,很想下意识地别开视线。但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他那样做,那样会显得他不够真心,像在说谎。
他真的没有说谎。
身侧的另一只手渐渐攥紧,科拉肯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内心惴惴不安,但还是坚持地看着她。
睫毛抖动,抬眸,瞧着莫名哀怨。
沈皿盈被看得哑言。为什么要显得她这时候不说话反而很过分?完全处于劣势地位的那个不应该是她吗。
而且,好端端的,他怎么开口就说这种话,这和预想的可完全不一样。
他肯定是看见了学校里面的怪物,正常人看了肯定顿感不适,不敢想世界上竟然有那种恶心诡异的东西。
病毒爆发,疑似人为制造,他们应该听过这种说法。
她在校区生活这么久,怪物们甚至还因为她的缘故放过了他,这情况摆出来,笨蛋都能猜到她指定有点问题。
沈皿盈原本预想的场景,是他怒不可遏地推开门,用看垃圾的眼神看她,说不定还要抬手甩来一巴掌。
什么老公不老公,演戏不演戏的,先发泄一下再说。
奇怪,这走向不对啊。
她忽地心虚了起来,很怕他想要的真是另一个:与什么任务无关,单纯就要跟她搞关系。
偷偷抿起嘴,越想越没底气,这人不会真的把他当成她老公了吧?
但现在这个情况太微妙,她也没法问。这种会刺激人、伤人的话攻击性可太大了,她怕对方恼羞成怒,真搞出点危险的举动。
机会把握在自己手中,沈皿盈不得不重新拾起力气,努力应对。
脖子与脸颊依偎着的大手没使力气,最多也只是配合地托着她。她抬起脑袋,只搭上去摸一下,拽了拽,就轻飘飘地牵走了他的手。
她没有轻举妄动,也没立刻开口拒绝,而是在想办法,尝试先抚慰他的情绪。
他们掌心紧贴。
沈皿盈用指尖顶开他弯曲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穿过每个指缝,与之交缠。
只是对方的手掌过分宽大厚实,因着紧张而僵硬,让她收得有些艰难,没一会儿就箍得有些酸痛。而且粗糙,还磨得发痒。
十指相扣,传递新的温度。
沈皿盈晃了晃牵着的手,和他放软声音,问:“为什么呢?”
没立刻应下就是拒绝,科拉肯在这方面向来敏感。沉默内向的人总是这样。
不知道是几时几分几秒,提议私奔,被拒。
发生的事情让人难过,科拉肯不准备记具体时间了,他缓缓地垂下眼帘,也没回答。低头瞧被握住的手,倒是想把手抽走,但第一次有这么亲昵的接触,没舍得。
两人默契地都没有把话说得太直白,留下了余地。
但他周身失落的气息更浓郁了,尤其还别开了视线,眼里的光都暗了不少,沈皿盈真的很难忽视。
光是握手,好像不太能够缓和气氛。
沈皿盈觉得这不能完全是她的错,绝对不是,只是将这幅场景看在眼里,总有点心虚抑制不住。
无声地给自己鼓气,她向科拉肯的方向探身,离他更近了,近到和坐在他怀里差不多。
也差不多,她直接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沈皿盈故意凑到他眼前,笑盈盈地继续搭话,没被他的冷落影响:“是在这里遇到什么难题了吗,跟我说说,我来帮你想办法吧。”
那双大眼睛悄悄地瞥了下她,又很快地挪开,不看她,不知道在偷偷想些什么。
交流又没成功,但又拿他没办法。
她此时的心情没人能懂,太复杂了。
屋子里突然响起了小小一声叹气,捕捉到她的反应,科拉肯紧张地僵住,还以为事情要搞砸了。
但下一秒,面罩挡着的脸颊被摸住,隔着棉质布料传来了她的温度。还有手指的形状。还有她的呼吸,和目光。
托起他的脸,沈皿盈想他正视自己。
他们对上视线。
“别做逃兵,”声音放轻,她难得流露出属于自己的情绪,跟他说,也是在提醒自己,“走不掉的。”
科拉肯看着她的眼睛,终于开了口:“可是我大概不会一直留在这里。你怎么办,回学校吗。”
任务结束后离开,或者死在任务途中。而且还不知道政府为什么要背地里对他下手。前途一片惨淡,并且棘手。
不逃的话,他就得想办法处理这些。
“...我还不想。”沈皿盈小声。
努力想补救,但一点进展都没有。她现在只想在这个小房间里逃避现实,歇一会儿,也可能歇很久,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自己逃不出去。
他终于说话却是说这些,沈皿盈心里愈发没底,她放下了摸着他脸的手,猜测不论真相如何,自己这次怕是都要被另外处置了。
握着的那只手也缓缓抽开,向后缩。
科拉肯下意识地张了张手,本想拦下,却还是停住了动作。
沈皿盈本想站起身,好拉开彼此的距离,但科拉肯却猛地拽住了她。
没给发出意外反问的时间,在人为制造的失重之中,她脚步踉跄,瞬间失去平衡,一下便栽倒到了对方的身上。
头晕眼花,痛楚也紧跟着袭来。
沈皿盈发懵,试着挣扎了几下,但她没法动弹了。
她的腰被粗壮的胳膊牢牢圈住,贴着后背的手则压着要往怀里带,对方有些着急和控制不好力度,手臂愈发收紧。
胸腔被挤压,呼吸不上来。
手抵着他的胸口,但根本推不开,像堵墙一样。
沈皿盈眼前一黑,颤抖着手拍他肩膀,想提醒但说不出话,不得不先试着仰起头,小口小口地吸气,却还是无济于事。
科拉肯在寻找实感,确定这一切确实存在。
“你不愿意走,那在这定居也行。”他声音发闷,有点哑。
就是不怎么宜居。
沈皿盈还以为是临死前的幻听,想破脑袋都猜不到他想说的是这个。
真的假的?他想一辈子生活在这里?和一群奇美拉怪物?在这里?这个没剩多少活人,勉勉强强才能找到点买东西的破地方?就因为她喊了一声老公,不愿意离开?
沈皿盈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问得太直白,但科拉肯回来之后的表现太超纲,她还是没忍住。
“你不把我交出去吗,”她没再推他,小声询问,真不确定了,“你不是故意找上我的吗?”
“...不是。才知道。”
他捡她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真是想找个对象,而且现在他背后势力要对他下手。
不然为什么要提议离开这里。
要不是打不过,现在还面临险些被勒死的威胁,沈皿盈真想抬手给他一巴掌。
您的意思是,您不是政府的走狗,您做了这些,只是单纯因为您变态?
谁教他这么搞对象的。
科拉肯听见她又接连说了什么,但他没听懂,不是英文,估计是她的母语,语气不善,听着很凶,应该是在骂他。
感觉不对,更不敢松开了。
倒霉的人生没有极限,沈皿盈很快就放弃了挣扎,选择接受现实。
以为是头会吃人的棕熊,结果竟是只眼巴巴的德牧。
她有气无力,人淡淡的,暂时没力气跟他生气。
因为快死了,骂的那几句消耗了仅剩的氧气。
这应该算是一个温情的拥抱。但是心灵上的治愈,物理上的死去。
她要不行了。
“老公哥,”她艰难地举手,提议,“不开心的话,你要不要做点能开心的事情?”
“...什么?”
“睡觉。”
面无表情地说出这个单词,沈皿盈受不了自己这魔幻的人生了,她要堕落,她要放空大脑。
挖野菜,这种堕落已经太小儿科了。
有很久没有好好睡觉休息过了,尤其今天情绪总是大起大落,对精神不好,科拉肯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揽着她的胳膊,他站起身,回望,然后真的躺回了床上。
趁着刚能呼吸,大脑因为缺氧还不清醒,沈皿盈给自己鼓气,跟了过去。
科拉肯本来已经闭上了眼睛,感觉有人在拽腰带,抬手制止,不得不又睁眼睛看过去。
科拉肯:“?”
沈皿盈:“?”
他眼睛里的茫然过分明显,让沈皿盈茫然了起来。
“不是说要睡觉吗?”她问。
科拉肯没否定,默默看她:“那你来做什么?”
沈皿盈:“?”
科拉肯:“?”
没想到她有说这种话的一天,沈皿盈用手指给他比划,科普:“你知道吗,人和花一样,也分雌蕊和雄蕊,植物的授粉是....”
“不了。”
科拉肯拒绝了她。
那样不会让他开心,只会焦虑。
他连正常的社交都很艰难,别说床上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