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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 第 1 章
    一九七三年,七月六日。

    盛夏蒸腾着阵阵热浪,伴着微风席卷过西丰市轧钢厂家属院一栋栋青砖筒子楼,令人汗涔涔,手中蒲扇扇个不停。

    这一年,惹人燥热烦闷的不止酷暑天,还有近来下达的城市青年强制上山下乡政策。凡是年满十六周岁,未婚无工作的年轻男女都要下乡,这可愁坏了一众当爸当妈的。

    林湘坐在客厅里吃着搜刮出来的鸡蛋糕,听着屋外几个婶子聚在一处摇着蒲扇谈起下乡政策,句句都是为儿女下乡发愁,准备怎么想办法搞个工作或者安排相亲,心中不禁怅然——看看别家父母,再看看林家父母,差距真是太大了。

    七十年代的糕点稀有金贵,味道和口感比不上后世的精致糕点面包,可也聊胜于无了,毕竟如今缺衣少食,能有口甜嘴的就不错了。

    没错,如今坐在轧钢厂家属院林家客厅里的林湘是穿越来的。

    二十一世纪的林湘是个孤儿,自幼在孤儿院长大,一路念书到大学毕业,毕业后又勤勤恳恳工作多年,白天打工,空余时间再当个美食博主剪辑发布视频赚些外快,就这样攒下了一笔买房钱,辞了在大城市的工作回依山傍海的海城买房养老,准备过上悠闲轻松的“退休”生活。

    从小没有家的林湘喜欢大海,又一直渴望拥有属于自己的大房子,不用挤在孤儿院的集体宿舍。她买的房子是距离海边几公里的海景房,推开窗便能遥遥望见碧海蓝天,可她新房装修好了,还没住进去呢,人就猝死了,穿成了一本年代文中的炮灰女配。

    不过,这本年代文她压根没怎么看,只是听朋友说里面有个炮灰女配与自己同名同姓,十分可怜,涉及的相关剧情不多,她就那么扫了几眼与原身相关的剧情。

    原身亲爹林光明本是地主家长工,五二年土改时,他跟着积极参与打倒地主起了家,攒了家底进城觅得一份工作,在轧钢厂当上学徒工,娶妻生女,不过原身母亲在她两岁时病故,林光明一年后娶了同样丧夫带女的后妈进门,再后来家中添了个弟弟。

    这样的重组家庭,原身与亲爹和后妈、继姐以及两人后来生的宝贝疙瘩自然难以成为一家人,她在家中任劳任怨,可后妈始终防着她,毕竟不是自己肚皮里出来的,亲疏有别。自打后妈开始管家用,有什么好的全是藏着给自己亲闺女和儿子,就这么将原身养成了个瘦弱的小可怜,偏偏后妈还挺会在人前装样子,愣是将林光明和左右邻居唬住了,丝毫没看出问题。

    都说有了后妈就等于有了后爸,此话一点不假。今年西丰市强制年满十六周岁,未婚且没有工作的城市青年下乡当知青的政策一出,原身竟然被哄骗着将轧钢厂的工作让给了弟弟。

    原身高中毕业,因为成绩不错,考上了轧钢厂的正式工职位,原本有工作的她是不用下乡的,可亲爹和后妈都舍不得林家唯一的男丁——只有小学学历压根没有工作的林建新下乡,这便将柔弱可欺的原身唬住,哄骗她让出工作给弟弟,担起一个姐姐的责任。这样一来,弟弟不用下乡了,原身就要下乡,为着这个情况,那不怀好意的后妈再算计将原身嫁给轧钢厂游手好闲,还会动手打女人的厂长儿子,以谋取好处。

    原身被算计得没了工作,还嫁给家暴男,婚后一言不合就被家暴男殴打,虐待,娘家人也不管,最后死在了二十五岁生日当晚。

    匆匆读完几百字截图剧情的林湘怒了:这也太欺负人了!

    谁能料到,当晚她就穿越了。

    还是身穿。

    原身因为想着自己让了工作,要下乡,心中其实不太情愿却不敢说出真实想法,这么煎熬着,一个发烧害怕间便没了,林湘就这样穿越过来。

    也幸亏原身一向胆小,不怎么见人,还病了几天,林湘这才蒙混过关,暂时理清头绪。

    如今她工作还在手,只是因为原身突然生病没来得及让给弟弟,也算是一大幸事。

    琢磨着如今的处境,林湘原本想好好在轧钢厂苟着,好歹自己也有份珍贵的铁饭碗,能混到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下岗潮之前。

    可今日她销了病假去轧钢厂复工,着实受了惊,原身的工作是车间女工,还是在高温环境下,每天工作十个小时,在如今的烈日炎炎,没有什么降温防暑的环境下简直可以列入十大酷刑。

    林湘前世就打拼够了,终于准备攒着积蓄回小县城享受悠闲生活,现在再让她去严酷车间累死累活工作,简直欲哭无泪。

    不过,她嫌弃的车间工作在这种时候是香饽饽,有了它才能不下乡,也是因为这个工作,原身亲爸后妈都惦记着,几番催促让她快点把工作让出来。

    原身老实可欺,可林湘没这么傻...

    “林湘!你居然偷吃我的鸡蛋糕!”就在林湘神游太空,思考着未来时,耳畔突然传来一阵聒噪的吼叫声。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原身父亲和后妈再婚后生的宝贝儿子林建新。

    林家人模样都不差,林建新虽说谈不上多英俊,好歹算五官周正,遗传了林父的国字脸和大五官,只是这人心眼极小,着实不是什么好人,就连一块鸡蛋糕都不愿意给亲姐吃。

    原身后妈邱爱英表面对继女林湘嘘寒问暖,实则什么好的都藏着避着林湘,偷偷给她亲生的两个孩子,久而久之,林建新便有了林湘不能吃好的穿好的认知,那些都是他的。

    林湘并不搭理烦人的林建新,只慢悠悠将最后一口鸡蛋糕送入口中,感受着七十年代难得的绵软香甜口感,一阵浓郁的鸡蛋香气在口腔中蔓延开来,着实是比顿顿吃的白菜红薯好多了。

    “妈,妈,你看她!”林建新今年十六岁,正正赶上强制下乡的年龄,却还是一个遇事就爱告状的妈宝男。

    他身后走进来一个中年妇女,三角吊梢眼斜斜地睨了过来,看着继女竟然偷拿了鸡蛋糕出来,顿时黑了脸:“湘湘,你从哪儿拿的...”

    “妈,不是你给我买的吗?”林湘冲后妈甜甜一笑,神情自若道,“我前几天病了,你买鸡蛋糕肯定是给我这个病人吃的吧。”

    “我...”邱爱英被继女一句话给堵了嗓子眼,一时说不出什么来,毕竟她一直装着是疼爱继女的后妈。况且这个节骨眼,一块鸡蛋糕不重要,她这会儿另有大事,“是,妈念着你生病了,是得好好补补身体。”

    “妈,那鸡蛋糕是给我的!”林建新自小在家中霸道惯了,又知道林湘最好欺负,这一下便难以适应。

    “好了。”邱爱英低声凑近儿子,“明儿给你烧红烧肉吃,你先出去玩儿吧。”

    听着有红烧肉吃,林建新眼睛瞬间亮了,当即也不再计较一块鸡蛋糕,蹦跶着出门找院里的狐朋狗友去了。

    而刚刚跟着进屋的继姐林楚楚则不如林建新好哄骗,她可见不得林湘吃鸡蛋糕,这么精贵的糕点哪能是林湘吃的,当即趾高气扬瞪林湘一眼,刚要奚落她两句,却突然顿住,眼珠子倏地瞪大了几分,激动道,“你...你怎么变这么漂亮了?妈,你看她!”

    林湘与原身长得有八.九分像,只是原身生活在七十年代,缺衣少食,哪怕亲爹是厂里三级工,每月工资足足有六十六块,可原身没享受上分毫,一年最多吃上一回肉,造成原身一个十九岁,本该是如花年纪的漂亮姑娘营养不良,且因为不自信,长期被打压,整个人显出几分颓丧与阴郁。

    饶是这样,轧钢厂家属院里也公认原身是美人胚子,足以见得这幅模样有多漂亮。

    而二十一世纪的林湘穿来,那是经过精心养护的面容与身材,鹅蛋脸莹白如玉,柳叶眉弯弯似月,衬得一双灵动清澈的杏眼水盈盈,像是会说话,精致小巧的鼻尖俏生生挺立,宛如山尖明珠,樱唇一张一合间更是娇俏动人,就连粗布麻衣袖口露出的一小节手臂都透着白嫩。

    林湘今儿一时大意,忘记多加掩饰,学着原身不太敢抬头看人的模样,一下就被向来嫉妒继妹的林楚楚发现端倪。

    林楚楚模样随了邱爱英,怎么也是个小美人,只是她肤色天生黑些,五官还算端正,放在其他人面前还算不错,在原身和穿来的林湘面前就不够看了。

    正是因为如此,她是第一个发现林湘不同之处的。

    邱爱英听见闺女这么一说,也狐疑地看向继女,平日她压根不会正眼看林湘,这会儿仔细打量着,还真瞧出了不同。

    明明是一样的五官,一样的身量,怎么就觉得变了呢?

    眼前的林湘像是变白了,这个继女原本就白,听说是随了她那个早亡的亲妈,邱爱英早年间听林光明在轧钢厂的同事提起过,林光明病死的媳妇儿可漂亮,怪不得生下的闺女也好看。

    可是现在的林湘似乎更加白皙些,皮肤淡淡薄薄的,白里透着红,眼睛嘴巴鼻子像是和从前一样,可这样看着总觉得眉眼更加精致,尤其是那双杏眼,水盈盈的,像是会勾魂似的。

    “你...”邱爱英也闹不清是怎么回事。

    “我前几天病了一场,发烧出了汗,又闷在家里没怎么出门,这会儿是不是瞧着气色好多了?”林湘略微垂了垂头,没再和两人对视,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好在邱爱英和林楚楚再有怀疑也不可能猜到穿越这么离奇的事情,也只相信是林湘生了一场病后瞧着更好看了些。

    这样的插曲并不重要,邱爱英往坐到桌边,冲林湘一笑,准备提正事。

    邱爱英模样不错,年轻时候是个五官端正的女同志,当初废了不少力气二嫁林光明时也是靠的这张脸,不过经过十多年光阴,仗着管家管钱的架势偷嘴不少,已经由当初的瘦美人变得丰腴了几分。加上相由心生,算计颇多,面相都变得刻薄了些。

    心术不正之下,这一笑就没安好心。

    林湘记得书里提过的剧情,邱爱英买了好东西都藏起来,原身又是个逆来顺受的,今日林湘也是试探着寻找,没成想就从客厅斗柜深处找到了用手帕包好的鸡蛋糕。

    苦了谁都不能苦了自己,她上辈子吃了太多苦,到头来什么都没好好享受,人就没了。如今也想开了,得好好活着,能享受的先享受。林湘没有半分客气,将三块鸡蛋糕吃了两块,如今还剩下一块,她仔细将手帕四个角叠放回去,将松软金黄的鸡蛋糕包裹起来,顶着邱爱英心痛愤恨的眼神,脆生生道:“妈,我病还没彻底好,这块鸡蛋糕我留着晚上吃。”

    邱爱英压下心头怒气,家里这个月就这么半斤糕点票,她买了五块鸡蛋糕偷摸和亲闺女和儿子吃,谁知道半路杀出个林湘!

    “行,你拿着吧。”她咬牙瞄到丈夫林光明下班回家来,暂时不想跟继女一般见识,毕竟接下来的事儿如果成了,她能拿的钱能买一大箱鸡蛋糕,还远远还不止...“你爸有事跟你说呢。”

    林光明刚下工回家,他作为轧钢厂三级钳工,地位不低,工资也高,在家中自然是说一不二的绝对权威,尤其是国字脸上浓眉斜飞,黑沉沉的眼睛盯着谁都透出一股威严,配上他高大魁梧的身材,着实有些气势。

    想着闺女这几日生病在家歇着,林光明眉头紧皱,进屋便催促道:“湘湘病好了就抓紧去把工作让给你弟,后面会给你安排个好亲事,也不用下乡。”

    好亲事?林湘想起书中原身嫁给厂长儿子的结局,真不知道好在哪里。

    在这个年代不结婚不现实,尤其是她年龄十九在这个年代已经不算小了,与其被渣爹后妈算计,不如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

    原身并未与任何男同志来往,也没有心仪对象,林湘琢磨着得相亲给自己找个对象!不能任人摆布。

    林湘琢磨着,突然从接受的原身记忆深处想起了,似乎她有门娃娃亲!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此事的时候,林湘看着原身父亲,琢磨着他到底是亲爸,原身在书里没敢反抗过,她便试探着开口,探探他还有没有一点点良心:“爸,您不能给建新买个工作吗?我的工作想自己留着,这是我好不容易考来的。”

    啪的一声巨响瞬间在狭小的客厅炸开!

    林光明面沉如水,黑沉沉的眼珠似是蕴着无边怒气,听不得子女半分忤逆的话语,那宽厚有力的手掌猛拍在四方桌上,犹如利刃的声音砸落一地:“你要反了教是吧!还敢不听话?你的工作必须让给你弟!”

    下一秒,仿佛要一巴掌扇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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