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周六,孟思远没设闹钟,睡到了十点多。醒来时身上有些酸痛,昨晚去健身房,被虐得太狠了些。
躺着发了十分钟的呆,蹂躏一把床头的小象,她就掀了被子去洗漱,今天得去公司加会儿班。
加班这件事没那么愉悦,但要去,她就不会带着抱怨。听着音乐细细化了个妆,还勾了笔眼线,让眼睛显得精神点。
工作日穿搭总是那几套,都显得无聊。她翻着衣橱,拿了条许久未穿的短裙,本想穿中规中矩的黑丝袜的,但不想这么沉闷,换过波点丝袜,上半身配了修身的西装。
她拿了包,走到玄关处,从鞋柜里找了双红色的平底鞋。打扮下自己,加班的心情都会更好些。
看着全身镜里的自己,许久没有这样闲适的心情穿衣打扮。她决定还是要认真点,要常把自己收拾出个人样。
孟思远路上买了咖啡和三明治去办公室,工作日免不了时不时被打断,周末来加班的好处是安静而不被打扰。
两个月不到就要过年了,接下来的事情会很多。公司内部审核,业绩考核,做明年的规划和预算,还有很多会议,这些就占了大半的时间,同时需要去拜访客户。这些事情多而杂,她还需要协助上司完成部门内的事务性工作。
她在办公室加班的专注力更高些,手机开了免打扰,开始看一些颇费脑的业务文件,每四十分钟站起来喝水活动一会儿。
将案头上所有资料都看完,再拿了纸笔,她列了接下来要拜访的客户及机构名单。有一些虽然现在不合作了,但曾经配合得愉快,或是帮过她的,就算不见面,她也会买礼物,写封卡片送过去。
忙完这些,孟思远看了眼时间,四点多了,任务完成,松了口气地靠在座椅上,捧着茶杯喝了口水。瓷白的杯子里是一朵玫瑰花苞,全然舒展开来,茶汤换了好几回,色泽已经很淡了,粉色的花瓣也渐渐变得透明了。
那张照片的事,她仍未采取任何行动。
走一步看三步,其实这么件事,于当事人赵文韬,最终大概率不会有多大的影响,顶多过程会有点波折,但他的老板不会因为这笔业务就把他给换掉。他们有更深的利益牵连,没有什么比这更为牢靠。就算他把老婆给换了,也不会影响他们的关系。
但郑欣颖不会这么认为。她大概率是投资人心态,以家庭资源为原始资金,为丈夫在外社交为追加投资,觉得被投资者有今日成就,全靠的是她。
郑欣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很正常。
局面太过波澜不兴,孟思远决定投石问路,这事并没有回头路,要做就做绝了。
上司与自己的利益点并不相同,上司希望有一个制衡的局面,而她希望自己做事的阻力更小。
至于这件事要做成了,上司对自己会有什么看法,那就到时候再说。她要是这个位置,一直做不出点事情,那要走的就是她。她现在还管不了别人的想法。
盘算了遍后,孟思远放下茶杯,周一再说。她要去吃晚饭了,到现在只吃了个三明治,轻微的饥饿感让人更专注,此时干完活一身轻松,她只想去餐厅吃顿好的。
她站起身往外走,边走边低头看手机找餐厅。饿肚子时完全不会想吃什么西餐或新晋网红餐厅,她只想吃炒菜配米饭。
对办公区的格局太过熟悉,她头都没抬,自动门打开后,手指滑着屏幕,在吃哪家店之间纠结着,却是忽然撞到了一个人,头还磕在了人肩膀上。
孟思远不禁皱了眉,虽然是自己不看路,但疼的是自己,内心有一丝责怪,抬头看去,看到来人,她也不敢责怪了。
他穿了件藏青色的毛衣,难得见他在公司穿得这么休闲。他手中的手机屏幕也亮着,合着两人都没看路不长眼。
从出差回来后,快半个月了,孟思远都几乎没看到过他。之前出差时几乎是朝夕相处,她对他没了陌生感,这一见,倒是有些惊喜,“好久没见你呀。”
肖华没想到会在公司遇到她,两人离得很近,穿着平底鞋的她到自己的肩头,她笑着用熟悉的口吻跟自己打招呼。他下意识想说一句,出差了没在公司,但随即意识到,他不必向下属汇报行程,“你怎么在公司?”
“下午来加一会儿班。”
“结束了吗?”
“是的,我要去吃晚饭了。”
在任何工作场合,都未见她如此打扮过,肖华忽然想起上次没回答她的话,问了她,“一个人?”
“对啊。”
“要不要我请你吃饭?”
他一本正经的口吻,不会让人多想,孟思远直接问了他,“为什么?”
“不是说让我请你吃贵点的饭吗?”
肖华见她听到贵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诚实得很。
“当然要啊。那不是之前以为你忘了,我也不好意思再提嘛。”
“那你等我一个小时。”
只有老板,才能如此理所当然地让人等他一小时。都不会再委婉地给出第二个选项。
可这样的语气,孟思远还是有点不爽,这又不是工作,她的时间不是时间吗,“可是我有点饿诶,要不您下次请我?”
“半个小时。”肖华无奈地做了妥协,又补了句,“肚子饿的话,就去茶水间找点东西吃。”
他这么说,自己也不好再拒绝。虽然依旧要等他,但他有让步,这让孟思远没那么不爽,彼此各退一步,“好。”
往办公室走时,肖华笑了,她反应很快,立即就跟自己讨价还价了,而自己退得太快。是小事,也无妨。
他昨天回京州的航班延误了,凌晨两点多才落地。连着出差很累,难得睡了近十二个小时,他起来后去跑了十公里,加速跑到全身湿透,才觉得精力彻底恢复了。
公司这积攒了点事,他今天没什么安排,就过来准备处理两小时的工作。
文件已被秘书归类放在桌上,肖华看着顺序随手挑了份,翻到一半就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把文件翻完,没什么问题,他签了字放到一旁后,又点亮了屏幕看时间。
他察觉到了自己的不专注,像是在被牵制着一般,心中掠过微妙的烦躁,把手机扔到了一旁。
脱离了时间的控制,肖华的效率很高。翻着一份份的文件,给出意见,通过或一票否决。他自己算是个热爱工作的人,但甚少要求员工加班。凡事没绝对,遇上急事,免不了让人待命。
若是不忙也得让员工下班点后也在公司呆着,大概率是一把手的心态出现问题了。管理能力之外,这个位置,需要有充沛的精力和精准的方向感,他尽量保持让自己有个好心态。
一沓文件解决掉后,肖华拿过手机,不由得皱了眉,他不喜欢别人迟到,对自己也是如此,随即就站起身走出了办公室。徒留桌上没有套上笔盖的钢笔,墨水一点点地干在笔舌里。
肖华从未去过她的办公室,往市场部的办公区域走去,找到后敲了下门就打开,“抱歉,我迟到了。”
孟思远正吃着薯片在看小说,刚好她包里塞了个kindle,翻起了本短篇小说集。看书很杀时间,若不是他敲门过来,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已过了半个多小时。
“没事。”她合上盖子将kindle放回包里,薯片还没吃完,她抬头问了他,“你要不要吃薯片?”
“不用。”虽只是十分钟,也足够让肖华有点内疚,“下次你直接喊我。”
孟思远心想着,你都让我等半个小时了,再等十分钟也没多大差别吧,“好的。”
肖华才发现她的办公室是朝西的,此时外边的天已经黑透了,屋内有空调也并不会冷,他问了句,“西晒严重吗?”
“还好,冬天下午有阳光照进来还挺好的,夏天就不知道了。”
孟思远站起身拿过外套穿上,拎了包后看着他,“走吧。”
周六晚上的办公区静悄悄的,两人并行走着,他习惯很好,随手就将身后的灯给关了。
“你想吃什么?”
“炒菜可以吗?”
“嗯。”
孟思远跟着他在停车场里走着,印象中他的车是一辆迈巴赫,她其实记不住车的牌子,那一次认出是因为车身上有个英文单词。这一次,她果真没认出来是什么车,她也没多大的兴趣知道,只想着坐上去暖和点。
车里挺干净,没放什么东西,除了看到一包烟,但车里没有任何的烟味。座椅很很舒适,暖风吹在身上时都有些让人昏昏欲睡,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困了?”
她摇了头,“车坐得太舒服了。”
肖华笑了,这家车企,对供应商的要求异常严苛,从前期诚信调查,到中间的评审,合作中直接解除合约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密闭的空间里,他沉稳地开着车,并不讲话。好久不见,出差时的熟悉感渐渐消失,她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可好像跟他呆着,沉默着也并不尴尬。
在等待绿灯的间隙,肖华看了眼旁边的人,她正发呆似的看着窗外。包被她放在了脚下,路口敞亮的灯光透过前窗玻璃照进来,落到她的腿上,视线停留了半秒便离开。他转头看了前边的路况,按了喇叭。
距离并不远,可晚高峰的路况堪忧,开了二十多分钟才到。下车时孟思远是真饿了,下了车走到他跟前时,她抱怨了句,“好饿啊,为了吃你一顿饭,我都饿了一个多小时了。”
出差时,几乎从未听过她的抱怨,此时她埋怨着他,带着一丝的娇嗔,肖华看了眼她,继续往前走着,“那你一会儿多吃点。”
“那我得点贵的,宰你一顿。”
“可以。”
孟思远笑了,觉得自己笑点好低,明明是一句正常的回答,就让她想驳斥他,“人都到这了,你不可以也来不及了。”
“要真太贵,我从你工资上扣。”
“你这人怎么可以这样呢。”孟思远内心暗骂了句资本家,“我平时都不舍得吃贵点的餐厅,只能靠您带我开小灶好吧。”
肖华笑了,她怎么喜欢在自己面前哭穷,“我自己今早吃的都还是豆浆油条。”
“您吃油条叫偶尔朴素,我吃油条叫生活日常。”
进电梯时,从镜子里看到她挤兑自己时的得意神情,肖华耸了肩,“你不信就算了。”
“那我能随便点吗?”
“你这话问的,我都不敢回答了。”
她乐了,刚要说些什么时,电梯门就开了。
周末包厢的家庭聚餐略多,出电梯时就听到了远处走廊上小孩的打闹声。
孟思远跟在他的身旁往前走着,她很容易满足,加班后的美食就足以让她开心,直到她往前走时,看到了一个身影。
一个女人从包厢内走出来,拉住了顽皮的孩子,压低了声音呵斥着,说孟思晨,你给我安静点。
孟思远倏然停住了脚步,一步都不肯再往前走。
肖华瞬即就察觉到她没跟上他,转回头就见她看着自己,还没开口讲话,眼神复杂到他一时无从辨别是些什么情绪,但他已经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我们换一家餐厅,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