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一晓住了两天院,病情稳定,被接回浅水厝休养。
她没什么精神,胃口更差,每天就吃点鱼片粥,靠营养液吊命。
顾璇急得上火,也没个帮手啥的,心一横让人国际快递,把核桃抓来了新加坡。
“给你,你的好大儿!”
虽然这只猫很大,但很乖,顾璇本来就喜欢猫,一摸他的背毛,自己先融化了心脏,抱着亲了半天。
于是,核桃的脑皮趴趴的,油头中年男人的模样。
何一晓猛然看见核桃,眼睛一亮,翻身下床,把孩子从顾璇怀抱中抢过来,一顿猛亲。
“宝宝,我好想你啊。”
哇哦……
下午的阳光斜照进房内,满室金光。
何一晓站立在强烈的光线之中,整个人过曝成了剪影,薄薄的身躯,充满母爱的光辉。
顾璇从来没见过何一晓如此鲜活的一面,心里踏实了不少。
这招看来是管用的。
“姐姐,你开心了一点点吗?”
何一晓抱着核桃喜欢的不得了。
“开心,我很开心,谢谢你。”
你开心就万事大吉了,不用谢我。
然而,何一晓开心是好的,情绪回暖也是好的,她随即想起了正事,就让顾璇难受了。
她在住院之前就已经约了融资方见面,现在她身体虚弱,见不了人,那么……
顾璇连连摆手。
“专业的事情让专业的人去做,我就只是个出钱的,具体的事我办不了。”
何一晓鼓励他。
“不用你谈,只要你出面,给对方一个信心。反正我也是代表你,不如你亲自去。”
再怎么不愿意,顾璇也得出面,跟人聚会应酬。
他不愿意拉锯战,一天之内把该见的人都见了,至于能不能谈成不归他管,反正是见了。
忙到凌晨三点,他累得浑身都快散架,还要回光熙投资总部开国际会议。
会开到一半,他接到了杨舟的电话。
杨玄墨让他的小女儿杨小羊来新加坡,找顾璇。
“还有三十分钟,飞机落地。”
顾璇苦笑。
“我满脸油光,头发打绺,杨小姐见到我怕不是要吓一跳。”
“听说你向我叔父提亲要娶我。”
顾璇脑子彻底不转,老实回答,是不想接受所谓的长辈安排相亲,拉你出来当个挡箭牌。
“我是不管用的,我妹妹比我更合适。”
顾璇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安排人去机场把这位年仅十八岁的小妹妹接去酒店落脚。
太阳升起来了,热浪随即铺开。
顾璇在酒店大堂看见来人,顿时全身冷透!
一个女孩短头发t恤衫大短裤,素面朝天的,迎面而来,活脱脱姜织雨的样子!
顾璇吓傻,原地退后,躲到保镖身后。
保镖不明所以,上前帮老板问好。
杨小羊笑起来,娃娃脸笑容很甜,两个梨涡在唇角。
“顾璇哥哥,你好呀。”
顾璇心说我不好,我非常不好。
他惊恐万状,只想逃脱,勉强点点头。
“你、你去休息,回头我再找你。”
说完这句不算合格的场面话,他转头拔足狂奔!
何一晓刚刚睡了个非常不踏实的觉,睁开眼,心里沉沉的。
忽然有人敲门,而还没来得及等她回应,就见顾璇披头散发冲进来,一头扎进床上,掀开被子盖住自己,瑟瑟发抖。
何一晓赶紧从被子里出来,把睡袍扯扯,盖住膝盖,心里默默决定,以后睡觉要锁门。
“你、你怎么了?”
“我刚才在外面站了十五分钟,还照着水盆,没有带不干净的东西进来。”
天光顺着窗帘的缝隙投进房内,已经天亮了,能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害怕呀?”
何一晓掀开被子一角,露出顾璇的侧脸,青青白白的,嘴唇毫无血色。
“啊夫人,你今天心情还不错?”他笑得极度勉强,像提线木偶。
“尚可。”
顾璇翻身起来,耙耙头发,仍然心跳剧烈。
“我刚才看见一个人,和死了的另一个人非常像。”
何一晓:“封建迷信要不得。”
顾璇自觉完成了何一晓给他的社交任务,之后就躲在自己房间里,窗帘拉开,窗子打开,一边开着空调,一边吹着热风。
他不出门,不见人,问就是要陪夫人养胎。
何一晓也不逼他,自去安排任务。
此次融资还剩最后的百分之五,目标是国际货运代理艾瑞克,将来需要用到他的资源,必须拉他入伙,但顾璇坚持赖床拒绝工作,何一晓安排手下人去接洽。
而青寰健康那边传来坏消息,梁时雨不同意百分之二十五的融资比例,但也没提出具体要求,只是合作暂缓。她虽然答应不负责管理,但她毕竟最大的股东,她不同意出钱,一切都免谈。
这也好办,何一晓联系梁时雨,打包票会让顾璇放手。
“不让他插手具体管理事务,只是一个幕后老板。他啰嗦,我知道你烦,索性不叫他说话,你可满意?”
“那太好了,我最怕他矫情多事。”
“可他仍然是老板,你要有数。”
“我知道,我就是不想跟他直接对话。”
核桃跳上桌,撞得白釉梅瓶摇晃了下,何一晓抱着他放在椅子上。
“你在哪里呀?”
电话对面异常安静,像是用手把话筒捂住了似的。
“先不说了,以后有事让他们找叶青吧,白白。”
这就是闺蜜啊?你还不如顾璇更像个闺蜜。
何一晓抓着手机,在核桃脑门上擦了擦屏幕,下楼。
核桃比她先一步行动,就在下楼梯的时候从她两脚之间穿过。
何一晓被绊了一下,赶紧抓住楼梯扶手。
顾璇正在楼下写字,一抬头看见,立马上去把何一晓扶住。
“这猫怎么跟个狗似的,欠管教啊,万一把你绊倒了还得了吗?”
何一晓不爱听了,推开他的手。
“你别乱说话,他听得懂。”
“听得懂也是猫。”顾璇赶紧叫来白七七,数落她:“你不跟着夫人,你天天上哪儿野去了?”
“啊?我去厨房……”
白七七看顾璇这情绪明显不好,不敢犟嘴赶紧认错。
“我不敢了。”
“你不用不敢,赶紧把这猫抱走。”
“哦,好。”白七七追着核桃,在门口把他堵住。
“别让他跑出去,外面有水獭和狐狸,吃了他。”
“哎,知道了。”
何一晓原地沉默两秒钟,转头就上楼。
顾璇没有追着人的习惯和意识,仍然回去写他的大字。
中午摆饭的时候,白七七去请一遍,何一晓说不吃了,挨了顾璇的数落,又去请第二遍,何一晓说等会儿。
“老板,夫人这几天没啥胃口。”
“她不吃酸和辣,按她的口味调整呗。”
话是这样问的,可是问也问不出答案来。
白七七十分无奈:“我问过,夫人就说都行,没意见。”
可是,她嘴上说没意见,嘴上也是真不吃,夹起一筷子放在嘴边吹,吹得都凉透了就放碟子里。就算吃,她也就吃一口。
白七七想着,浅尝辄止也好办,那就多准备一点花样,一道菜吃一口,十道菜也能吃个半饱啊。
“医生说以流食为主,如果实在吃不下去就输营养液。夫人输液了两天就腻歪了,但也不吃饭,怎么劝都不听,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顾璇这几天没和何一晓在一起吃饭,听到这么一说,心想那没别的原因,就是心情不好呗。可是我不会哄人啊,会哄人的让你赶走了不是吗?
厨师带着最后一道汤过来,介绍药膳名为何香猪肚汤,对陈旧胃病有奇效,尤其是寒性胃病。
“那太好了。”白七七说:“我们夫人最喜欢吃凉的,喝水都要加冰。”
“胃不好,胃口自然差,调理是天长日久的工夫。”厨师劝说:“老板心疼夫人,但是不能着急。”
顾璇瞟他一眼,刚想说什么,见何一晓走了过来,忙起身相迎,请她坐下。
厨师盛一碗汤端过去,介绍这秘方里最重要的两味药材,茴香与何首乌。
何一晓点点头,想起何首乌里有大黄酸,容易引起宫缩,孕妇不能轻易碰,但想来厨师也不是恶意的,可能单纯是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她也就没多事,只说太烫了,等下再喝。
她和顾璇坐着吃饭,白七七等人站着相陪,她很是不习惯。尤其是白七七,同样的身份,难免让她想起张冲,吃饭狼吞虎咽,以最快速度吃完,生怕老板有吩咐。
“七七你坐下吃,其他人先回去吧,这里不用照顾。”
“等一下。”顾璇一发话,白七七也不敢坐了,厨师等人也不敢走了。
何一晓刚发话就被驳回,顿时心里不舒服。
“怎么?”
顾璇转头看过来,瞬间从面无表情变成笑容满面。
“看你吃饭不香,是不合胃口吗?有什么你想吃的,你跟师傅说。他不会做,总有人会。”
何一晓看所有人噤若寒蝉的样子,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给他们招骂,于是也笑了笑。
“很好。”
“很好怎么不多吃一点?”
顾璇今天格外执着。
何一晓笑容消失。
“我有在吃。”
她拿起筷子,以为这个举动就是谈话结束的信号,我们停止交谈,吃饭。
但顾璇完全没管,也不知道是没领会,还是故意不理会。
何一晓心内叹了口气。
顾璇看得到她的反应,但就是执意继续掰扯这个问题。
“你不爱吃,就是厨师的问题。”
厨师干笑了一声:“夫人胃溃疡还没好彻底,医生也说不宜暴饮暴食……”
“医生是医生,你一厨师,又不负责看病,你只需要做好你的饭。夫人不爱吃,那就是你手艺不好,还怪起夫人来了?怎么着?夫人不应该生病,你做什么她都得照单全收?”
“我们也请教过的,可是夫人不说呀。”
“你这家庭厨师干得挺省心,一吩咐一动,不吩咐不动,是吗?”
“不是的,老板。”
厨师无措地看向白七七。
白七七看了看何一晓,尴尬地上前。
“老板您的意思是……”
“厨房换人。”顾璇把筷子一放:“重做!”
老板一句话,浅水厝小厨房全班人马换掉。
下午新的一拨厨师到来,大厨是苏州人士,吸取前人教训,先来拜访夫人,陪着说话聊天讲家乡风俗,话里话外打听饮食喜好。
其实何一晓来新加坡之后胃口差,也不尽然是胃病的原因,也有饮食本身的原因。
每顿饭都先喝汤,虽然她是南方人,她最讨厌喝汤。满桌子放眼望去全是肉菜,专门给她准备的粥不是加海鲜就是加羊肉,最清淡的也得加了碧莹莹的蔬菜。
若说她想吃什么,其实也没多复杂,她就想吃一碗白粥,加两块水晶肉就可以了,就是很舒服的一顿饭了。
但是,医生说不能吃水果,家里就真的没有水果,说不能吃凉的,她就失去了冰箱自由。
她深刻感受到没有财物支配权的女人在家庭中的窘境。
因此,我说什么有用吗?
还不是顾璇一句话就否了?
更何况,吃饭小事,也无所谓较真。
于是何一晓就是不说,任凭大厨旁敲侧击,只说“都行”、“随便”、“你看着办”。
顾璇今天下午也不出去了,就在二楼书房里写大字,让白七七去听壁角。
“我派人打探过夫人在南京的家,是个有些年代的小院子,雕花木窗,石井栏,家里还有个小小的演武场,很精致,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吃饭,超级温馨的。就是她家人太少了,日常只有何大人和陈夫人两位,周末假日有些徒弟学生登门拜访。”
何大人是土建工程师,退休返聘,偶尔要出差。陈夫人是电力教授,已经退休了,偶尔也会去学校。
何一晓从小是艺术生,曾学过戏曲,后来又因武术被特招进人民医院附中,一路直博。实习了两年,她去了美国,读医学院。
“等会儿。”顾璇叫停:“实习才两年,那博士学位还没到手呢。像他们直博的,不读到最后就等于什么都没有,只是个高中文凭,她怎么去美国读医学院,彻底重头再来啊?”
那倒也不是,学校本来是不打算给她学位证的,她的主任上官教授活动了一下,帮她争取到了本科学位。
“夫人在美国读医学院,去德国等地做交换学者,最后在澳洲定居。她在澳洲有一所别墅,不贵,位置有点偏,距离工作的医院开车一个多小时车程,但她在那边工作不忙,通勤也没啥压力。她在澳洲收入很好,假期超级多,但夫人不怎么爱出门,休假也是在家弹琵琶。”
总体来说,何一晓家境不错,也只是普通人群的中等水平,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出身的娇小姐。
所以,白七七的结论是,何一晓在国外生活的时间长,她又不会做饭,那肯定是融入了当地的饮食文化,简而言之就是白人饭。
“假如,不是夫人说的,是我瞎猜啊。假如夫人说要吃沙拉、干巴面包和咸火腿、冰牛奶,老板如何应对?”
“你给我好好说话,别咬文嚼字的。”顾璇白她一眼,毛笔沾了沾墨汁,继续写。
他在写《曹全碑》,这位汉代公务员跌宕起伏的一生才写到青年阶段,继续写了两个字,他放下笔。
“其实,她想吃什么都没问题,医嘱只是建议,一个孕妇在早期阶段只要肯吃东西,哪怕不是那么健康也无所谓,就怕她不吃。何姐姐一米八的个头,你看她瘦得像纸片儿,别说肚子里有个孩子,就是没有,她不正经吃饭也不行啊。只要她肯开口,她想吃什么就给她准备什么,但就是要她开口说!”
顾璇想起,曾经何一晓挺好奇真实的宅斗,现在我就给她看看宅里斗是什么样,我有的是招术,还怕治不了她?
白七七劝了劝。
“孕妇本来就情绪波动大,你别把人气个好歹的,回头不还是要你哄吗?”
可拉倒吧,从前有张冲哄着她,我可没那本事。
“要么她就吃不爱吃的东西,要么就说她到底想要什么。什么都不说让我猜,我猜不出来。”
顾璇给出最后意见:“这个家里只能有一个大爷,那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