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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荒野求生8.
    堂屋火塘里加了柴,上面吊着个铝锅,煮了半锅洋芋。

    顾璇发愁,我吃土豆胃酸,咱能吃点别的吗?

    “要不然等等,一会儿我的人送饭过来,不吃这个了吧。”

    “不吃洋芋吃什么?紫皮洋芋好吃的,你们城里人没吃过。”穆瑾起身,去外面不知道谁家拿了一包草根过来。

    “这个是龙胆的根,治肚子疼,也治精神病。”

    顾璇接过来,珍而重之收下,这不正好适合我嘛。

    “滇龙胆,我知道,我家也有种,但是长得不好,听说是要在海拔千米以上的林地才能好好生长。”

    他看着穆瑾笑起来。

    “书记是本地人吗?”

    穆瑾是本乡人,考大学回乡,从菜籽出生那年就来这里工作。

    聊着聊着就聊到高山,他当时退学回来,还是一身书卷气的,有点不服于命运,和混日子的人不一样。可能是因为读过一些书,又多少见过一些世面,去工地干活赚得比别人多,也有来钱的法子,渐渐成了一个小头目。

    他给工地送物资,也帮工人代买需要的东西,尤其是本地药材。

    有人想吃口野味,他也有路子弄来,赚点跑腿费。

    时间长了,工地的人对他都很熟悉,就不怎么防备,平常高山去生活区或者去施工现场,都没有人拦他。

    这么一来,他就开始动歪脑筋。

    开始是捡一些钢筋铁丝头,后来就偷小个的零件,被抓过几回。她姐姐求情,再加上平常都混的熟,人们也就训斥两句,没真的罚过他。

    后来他越发胆子大,偷电缆,甚至有一回溜进项目部办公室,跑到人家技术员工位上玩人家电脑。

    电脑上是人家做到一半的cad图,他给多画了几条线,可是怎么都弄不回去,一时心慌,直接关机。

    项目部的人把他抓住,来找村里,问这个人你们能不能管得住?小偷小摸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竟然破坏项目机密,没人管就报警。

    穆瑾只能去求情,再加保证,才勉强把人领回来。

    那之后,高山工地的活就丢了,他每天还拉着马去那边转,好像挺忙的,实际就是瞎转悠。

    “没活干就该回家照看妹妹,在家里开小卖部也是个正经营生啊,这小子一根筋。”顾璇说。

    穆瑾摇头叹息。

    “没有家长教育,他一个毛头小伙子正是不懂事的年纪,可不就是一根筋嘛。”

    “想要找个活干也很容易,这不家门口道路施工,马上就有工作了。但他这个性格不改改可不行啊,工地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要闹事,可有的是人收拾他。”

    “是,我说说他,让他回家好好开店。”

    “我看你说话他也不听,你跟他说多了,他还以为你喜欢他呢。”

    穆瑾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菜籽半天没吭气,这时候站起来支着膝盖,望着火塘里的红炭,像个小大人似的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愁啥?你愁也没用啊。”顾璇拍拍她的后背:“站直了,别佝偻着像个老太太。”

    菜籽完全站直了,噘着嘴不满意:“你怎么老说我?”

    顾璇拆了湿纸巾给她擦脸,十分钟前刚擦完,现在又满脸黑道道,跟小鬼似的。

    “我这人就爱管闲事,谁在我眼前我管谁!不想听我管,你出去。”

    菜籽抢了湿纸巾,在脸上乱呼噜。

    “这是我的家。”

    “那不好意思,你就只能听我啰嗦了。”

    菜籽着实说不过他,拿了长柄勺在锅里乱搅,水花四溅。

    顾璇笑着躲开,头发散落在肩膀一侧,被热气烘得乱飞。天气热,空气闷,他依然全身清爽,浑然不像这里的男人满身臭汗。虽然他话多,也没一句脏话,哪怕是教训人,抑扬顿挫的腔调,听着让人耳朵很舒服。

    自从他来,这个简陋的木头房子到处都被打扫得很干净,屋顶每个角落都挂有大包的草药,虽然开着门窗,竟然没有蚊子虫子。穿堂风吹过,空气中是淡淡的清凉药香。

    穆瑾看着顾璇的侧脸,看得入了迷,忽然想起高山那句“你是男的是女的”,一下笑出来。

    顾璇听这笑声就知道不是什么好笑,指不定这小姑娘心里冒什么黄色废料。

    “书记,你正经点儿啊,我可是有家室的人。”

    穆瑾挪开目光,脸有些发烧:“知道你是梁医生屋头的,我肯定不会打你的主意。不过,你要是出去外面,可得多带几个比如方才那样的人,小心这附近的山贼把你抢了当压寨。”

    顾璇:……

    “洋芋是不是熟了?”

    山坡阳光直射,五指毛桃表面很快蒸干水分,刚挖掘的地面有蚯蚓和甲虫钻出来。

    张冲自己找了个树杈爬上去,坐好,给高山讲了个故事。

    古代的时候,有一位书香门第的千金出门游玩,偶遇一个公子哥,两人四目相对、互看顺眼,就私自相好,又有了孩子。

    这公子哥因为一些原因离开了,就再也没回来。

    千金小姐身怀有孕的事不敢让家里知道,于是一直逗留在外,自己生下了孩子。

    等到孩子满月,她抱着孩子踏上回家之路,可是不幸遇到了强盗,孩子被偷走了。这位千金被男人抛弃,又弄丢了孩子,精神恍惚,一病不起,被家人接回去悉心照料。

    而那个丢失的孩子被卖到山里一户养猪的人家,很快也生病了。那户人家向卖孩子的人讨要说法。

    卖孩子的人同意退钱,但要求看见一个死孩子,否则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呢?

    那户人家把孩子丢进了猪食槽里,和猪食混在一起。

    这家里有个老奶奶,听到猪在叫,拄着拐棍过去看,发现那孩子跪在食槽里吃猪食,还不让小猪吃,扯着小猪的耳朵就咬。

    老奶奶把孩子抱起来,亲自抚养,养活了,养大了,还供他读书。

    就在这孩子十二岁的时候,老奶奶去世,家里人便不叫他再读书了,打他骂他,让他去给附近的矿山做工,偿还当年买他的身价钱。

    矿主偷偷地开采宝石,有好的宝石想出手,又怕被官府的人查到,于是就找了很多小孩子来,让他们把宝石吞进肚子里,游泳渡河,上岸了再把宝石排出来,由专人清洗处理,交给买主。

    河水湍急,有些小孩子溺水丧命。

    宝石锋利,有些小孩子被划破肚肠,岸上接应的人并不救治,而是剖开他的身体,把宝石挖出来,尸体丢进河里喂鱼。

    这一趟如果能够平安回来,可以得到十文钱。

    那个被人拐卖来的孩子成功了很多次,可是每次的钱都要上交。

    他想攒钱去外面读书,于是在一次上岸之后,没有去找接应的人,而是拿着宝石自己去找买主,希望能多得一点钱。

    他很快就被打手发现了,人们把他打得遍体鳞伤,要剁了他的手,狠狠给他一个教训。

    就在此时,打手的一个小头目出来,说由他负责惩罚,别人不用管。

    那打手头目把小男孩带到一个草棚里,说你陪我玩玩,我也给你十文钱。

    出去读书需要一百二十文钱,只不过是十二次嘛。

    小海南答应了。

    天空有云飘来,很快又散去,风凉凉的,然而阳光中强烈的紫外线很快让皮肤发红。

    高山往树荫底下走去,挨着树干站定,他没听懂这“玩玩”是什么意思,又能玩,又能赚钱,有这种好事?

    张冲沉默了一会儿,径自继续。

    那个小男孩把自己的钱装在一个小盒子里,埋在猪圈的角落,每次借着喂猪的机会偷偷清点,钱匣子里多一点点,就意味着,他距离自己的目标更近了一点。

    终于,他攒够了钱。

    他要永远地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

    临别之际,他去和自己的最好的朋友告别,劝他也要找机会离开,卖宝石的这条路满是尸骨,像他们这样的人不可能赚到钱,却一定会丢掉性命。

    好朋友依依不舍,送他到村口,看着他离开。

    小男孩抱着装钱的木匣飞快地跑、飞快地跑,从晚上跑到清晨,城市的影子就在前方。

    可是,他没有了力气,摔倒在地。

    木匣子被摔碎了,可是,里面竟然是空的……

    没有了钱,小男孩就不能去读书,以前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委屈换来的梦想,就这么破灭了。

    小男孩万念俱灰,想一死了之。

    有一个衙门的捕快出门办事,恰好看见小男孩轻生的举动,及时将他救了下来。

    捕快给了他两个办法。

    要么,就留在城里,找个小店做学徒,一样能混口饭吃。

    要么,你还回去。

    “怎么还回去啊?不能回去啊!”高山嚷嚷:“钱一定是被他朋友偷了,他朋友也一定会告发他逃跑的事,他回去,会被矿主打死的,养父母也不会饶过他的!”

    “你倒也不傻。”张冲点了点头。

    小男孩没有回去,但他也没有去做工,他跟捕快谈了个条件。

    他告诉了捕快矿山的事情,捕快上报给衙门,很快有人抄了那个地方。可是矿主卷款逃跑,只抓到了一些小喽啰。

    捕快被安上了“泄密”的罪名,遭到了革职的处分。

    但他兑现了承诺,到处打零工,供这个小男孩在城里读书。

    几年之后,矿山的事情被发现是官商勾结,衙门的官老爷被砍了头,新的官老爷来到,重新启用了老捕快。

    小男孩金榜题名,去更大的城市读书。

    临走的时候,他找到了当年村里的好朋友,告诉他,自己也成为了一名捕快,当年逃走就是养父母的意思,是养父母让他一定要当捕快,回来把村子里作恶的人全部绳之于法!

    朋友不负期望,回村子就把这件事情宣扬了出去。

    其后果……

    张冲冷笑了一声。

    高山差一点就问出口,但好像模糊猜到了答案,一时间觉得阳光都暗了。

    “你跟这个小男孩比,是比他可怜,还是比他狠?你是比他能忍耐,还是比他有出息?”

    高山抠下一块树皮,说我们家乡不是那样。

    “你们家乡有口饭吃,没有人打骂侮辱,也没人逼你拿命换钱。可一个人要想自己堕落,那是谁都拦不住的。但只要你不想堕落,只要你想活出个人样,就一定有机会,你自己想不明白,老天会派一个贵人来告诉你明白。”

    “我没有。”

    “你也不是存心当个恶霸,我明白。是因为家里只有姐姐妹妹,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人,你必须要强横,要狠,才没有人敢欺负她们。是吧?”

    高山看了看张冲,依旧低头抠树皮。

    “如果跟你说现在是法治社会,不能打架闹事,你肯定不服,你肯定会说,在你姐姐被人欺负的时候,也没人来给她做主。可是,时代是一点一点变好的,过去是混乱的,也许以后不会了。保护家人,保护自己,也不是只靠拳头硬就行的。”

    张冲跳下树来,浑身的汗已经湿透衣服。

    “我回去冲凉,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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