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姜织雨的出现，唯恐打草惊蛇，进度必须要加快。
这就意味着一大批人马马上要进驻小村庄。
但必须有个合理的理由。
本来这个工地就已经是附近村民的谈资了，工地上用多少人是有数的，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贸然多了一大批人，必然会引起警觉。
那没有别的理由，阔老板一掷千金就最合适。
第二天，大清早的，顾璇跟邘剑商量完毕，下午就有好几车人马进到小村庄，拉了水泥沙子搅拌车，钢筋石材活动板房，在村子下边一块空地上搭建起生活区，准备给村里修一条水泥马路。
菜籽兴奋地跑来跑去，顾璇在屋里打个电话，耳边全是她哒哒哒的脚步声。
穆瑾拉住了她，让她别乱走，到处都是人和车，不安全。
菜籽扯着穆瑾的手，踮起脚尖在她耳边道：“那个哥哥和那个哥哥在一张床上……”她两个小手的大拇指勾了勾，碰在一起。
“你说啥子？”穆瑾大惊失色！
“你别胡说！”
“我咋个是胡说？我看见的。”菜籽笑嘻嘻地，继续道：“我还看见……”
“你还看见什么？大声一点，我也听听。”
不知什么时候，张冲出现在她俩身后。
穆瑾突然一阵脚底发寒，竟然不敢说话。
菜籽看穆瑾这样，也不敢说了。
“你挺会看呀。”
张冲阴冷一笑。
“再看，我就把你眼珠子剜出来！”
菜籽瞬间扑进穆瑾怀里！
穆瑾鼓起勇气怒瞪张冲，你说什么呢？吓唬小孩子？
张冲伸长手臂拍拍她的肩膀：“书记，你们村庄这个菜籽是个聪明小孩，可是小孩子太聪明不见得是好事啊。多嘴多舌就更讨人厌了，手欠挨打，嘴欠挨骂，您说呢？”
“你……”穆瑾一把抓着他的手：“你敢动粗？”
张冲支着手臂，任凭穆瑾怎么用力，岿然不动。
穆瑾也是倔，两个手一起用力，咬着牙较劲。
“现在是书记你在欺负我。”张冲笑了起来。
穆瑾：……
“你干啥子？”
突然，一个粗野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是个高高壮壮的男孩，就是这家的哥哥高大山。他大概误会了，以为张冲和穆瑾在搞对象没羞没臊，气得脸通红。
他一根手指头指着张冲。
“你，过来比划比划。”
张冲傻眼，正好顾璇出来了，问咋回事这么吵，张冲就把遇见一个中二病的事说了，把中二病本人指给他看。
“这就是高大山。”
高山已经走出了堂屋的范围，站在路上，两手叉腰，等张冲过来较量。
张冲和顾璇互相看看，又看着他。
“你有毛病啊？”
“不许你们说我阿哥。”菜籽不乐意了，哒哒哒跑去她哥哥身边，拉着哥哥的手，问哥哥吃不吃饭，有面包夹肉。
“那是汉堡。”高山摸摸她的头发：“你先进去，你不要管。”
菜籽不走，她知道哥哥要打架，怕哥哥打不过张冲，实在没办法了，就指着顾璇，说这是个大老板，村书记都惹不起，你别惹他。
“啧！”
小姑娘不会劝架，倒是会拱火，顾璇赶紧躲了。
张冲十分无奈。
“我来你们村是搞建设的，我打你，显然是欺负你，那不像话。你打我，是欺负我，更没道理。别闹了，让你妹妹看笑话。”
“不行，打一架！”
张冲不动。
“我不跟你打，有本事你来打我，你们书记看着呢。村民打人，就把你从工地上开除，把你姐姐麦芽也开除。”
按理来说，威胁到这份儿上，对方就该服软了，至多骂几句，可以接受。
但显然高山根本没在听他说什么，就认定他跟书记搞对象，就要打他。
“哦，你喜欢书记，是你要跟书记搞对象。”张冲笑起来。
穆瑾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气得柳眉倒竖。
“高山，你还要惹祸吗？”
“我不服！让他跟我打！”
高山嚷嚷这么一阵子，早有很多闲汉凑过来，大家都等着看热闹。
顾璇在门里悄悄给张冲使眼色，你赶紧走，找个地方躲一躲，他找不着你就不闹了呗。
张冲给他打手势：人家找不到我，可是要打你。
顾璇傻眼，招手叫菜籽和穆瑾进屋，赶紧关上门，不放心，还反锁上。
“让他俩打吧，咱们管不了。”
穆瑾好生气：“你怎么能……你不管我管……”
她去推门，可是门却推不动！
原来张冲找了根木棍，在外头把门顶上了。
“不就是打架嘛，没问题。咱们把话先说在头里，我跟书记什么关系都没有，是你故意找茬。你要打架我奉陪，但你是个小孩子，我不能跟你一般见识，就让你一只手。”
“不要你让！”高山拉开架势，摆出个摔跤的起手式。
张冲走上前，单手抓着他的膀子，一脚就给他掀翻了，之后按着他的肩膀，一路扭到脚踝，然后起身拍拍手。
整个过程就一分钟。
所有人呼啦一下散开，又重新聚回去，绿头苍蝇似的嗡嗡议论。
顾璇、菜籽和穆瑾透过木头缝往外看，确定战况结束，从小卖部的另一个门绕进堂屋跑出去。
“你给人接上，快点。”
张冲不干。
“这小子听不懂人话，不打他个服，将来必定闯出大祸。”
穆瑾去把高山扶起来，发觉扶不起来，碰哪里他哪里疼，但他十分能忍，并不喊叫。大家一起帮手，只勉强把他抬到堂屋，放在地上。
有年纪稍微大一点的男孩子过来，说张冲把人打瘫痪了，要报警。
“那你报警，现在赶紧去。”
张冲来了倔强劲儿，今天就非得让他服了不可。
穆瑾拦不住高山，但能拦住别人。
“没有事情做吗？这么喜欢看热闹，等下警察来了，把你们一个个都抓走！”
这群小子平常都和高山玩得好，但穆瑾毕竟是个领导，也就不敢多说什么，可是就不肯走。
穆瑾走到张冲身边，放低姿态：“你是不是真的把人打坏了？那你可不能不管呀。”
“打坏了他又怎样？提前为民除害了。”
穆瑾看向顾璇。
“你也不管吗？”
高山大声嚷嚷，让穆瑾不要去求人，再打过。
“你打什么打？爬都爬不起来。”顾璇居高临下看着他，绕着他走了一圈：“哎，小伙儿，你平常没少打架吧？你不考虑考虑，家里有个姐姐有个妹妹，你打架闹事，她俩怎么办？”
高山从没见过顾璇这么好看的人，一时傻了。
“你是男人还是女人？”
“跟你有关系吗？”顾璇大怒，走开给张冲摆摆手：“给他骨头接上。”
张冲听话，给高山把骨头接回去，当然不必考虑客户满意度，怎么疼怎么来。
高山死咬着牙，额头青筋鼓起，嘴唇渗出血来。
“是个硬汉子，可惜硬骨头没用到正地方。”
张冲把人拉起来，出去再打。
这次张冲可不费事了，找了个pvc水管，直接就往人身上抽，把人打得抱头鼠窜。无论高山往哪儿跑，他都像牧羊犬似的把人圈回来，就在堂屋门口打，就在穆瑾眼前打。
“你们喜欢看是吧？”他还有空威吓旁观的男孩子们：“你们天天闲着没事，不读书不做工，喜欢闹事打架是吧？这就是下场！有谁不服？谁也想挨揍，来！”
有个男孩偷偷找了块石头，在张冲背后丢过去。
顾璇“哎”地一声提醒。
张冲一棍子把高山抽倒，回身一下就把那块石头打飞！
丢石头那小子还想跑，张冲踢起一块小石头直接打在他膝窝，人立马跪在地上！
围观的人瞬间躲远。
张冲过去，棍子架在那偷袭的人脖子上，像长刀。
“在人背后出招，你会，我也会。”
那小子比高山识相，看打不过，赶紧求饶，说自己有眼不识泰山巴拉巴拉的。
张冲一脚把人踹飞。
“滚！”
大部分围观者都跑了，还有几个仍然看热闹不嫌事大。
张冲忽然觉得索然无味，跟一群小孩子打架，赢了也没成就感。
他走到高山身边，冲他点点头。
“你服了没？”
“我不服！”
死鸭子嘴硬。
张冲蹲下来，一手按在高山肩窝上，死死一按。
高山“嗷”地一嗓子喊出来，急忙往后躲，可是又被抓住后襟，直接面朝地扑在尘埃里。
张冲已经有点烦了，踩着他的后脖颈。
“服不服？”
菜籽憋着眼泪，拉扯顾璇的袖子，眼神哀求。
顾璇不愿意再看，抱起菜籽回屋。
“你哥哥早晚得受个教训，早一点比晚一点好。”
菜籽瘪着嘴，豆大的眼泪砸下来。
“哥，你别打架。”
怎么挨打，高山都不服，但是菜籽哭了，他的“我不服”就没说出来。
张冲脚下用力，你再不服，我就直接弄死你算了。
高山瞬间缺氧，眼前一黑，两手凭空抓挠。
“我服了服了！”
围观的人嘻嘻笑，这高山也不行啊。
“怎么？”
张冲回身扫他们一眼，眼神阴冷似刀子。
“眼睁睁看着高山挨打，你们不劝他，还在这儿说风凉话。你们长什么样子我可记住了，等着啊，我不找你们，自然有人找你们！”
“哎大哥，我们跟高山不是一伙儿的。”
剩下几个看胜负已分，赶紧跑。
经此一战，高山在村里的地位荡然无存，虽然嘴上说服气，心里盘算着，你们住在我家，等到晚上，我就把你们宰了！
穆瑾眼圈红红的，求张冲饶过他。
“他是惹事不少，可毕竟还小，你教训一下也就行了。”
张冲拧了拧眉毛：“书记说我呢？”
穆瑾哽了一下，抬脚踹高山。
“你说话！你还惹事不惹事了？”
高山瞬间委屈，眼泪也涌出来，含糊说了一句。
“没听见！大点声！”穆瑾虽然人不高，嗓门还挺高的。
“我再也不惹事啦！”高山大喊一句。
张冲放开了脚。
高山爬起来，踉踉跄跄往堂屋跑，顺着后门跑，嗷嗷哭声传出好远。
顾璇这才抱着菜籽出来，张望一阵。
“他去哪儿了？该不会想不开吧？”
穆瑾拿出手帕给菜籽擦擦眼泪，把她接过来，放在地上，牵着手。
“那边是高家父母的坟头。哎，这小子……”
顾璇心内黯然，受了委屈去找父母哭诉，虽然是个坟墓，也是个寄托。
他看一眼张冲，使个眼色。
张冲拍拍手，十分不情愿，但也迈开步子。
“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散了。”
山坡之上还是山，爬来爬去满手红泥巴，张冲找到一株五指毛桃，就地挖掘。
高山哭完了回来，看见他，瑟缩了下。
“我来跟你谈谈心。”张冲说。
“不用。”
“那算了。”
张冲拿一根棍子当工具，挖着五指毛桃的根系，坐在地上，撅起好多土。
高山无语了一会儿，噔噔噔跑下去，再回来，拿了个锄头，三下两下就把细长的根部刨了出来。
张冲捡起五指毛桃的根，慢条斯理丢掉泥土。
“你很会打架，有人教过你吗？”
“没得，你要教我？”
“我没有随时随地当爹的爱好，不教。”
张冲说我可以给你讲个故事，如果你愿意听。
“我不想听。”
“不想听你就走呗，我不拦着你，但你再打架闹事，村里的人可就不怕你了。他们会欺负你，也会欺负你姐姐妹妹。”
高山愤怒，那还不都是因为你？
“不是啊，是因为你不自量力啊，如果你圆滑一点，你会说话一点，你不惹我，我打你干什么？没有我也会有别人的，早晚你惹到惹不起的人，也会连累姐姐妹妹。”
高山不说话了。
张冲把五指毛桃根绕了一团，装进衣兜里，辨认了一下周遭，又发现一株，让高山拿着锄头，继续。
俩人挖了好半天，越挖越起劲。
高山则越来越疑惑。
“你是卖药材的吗？”
“我煮来吃。”
“可是也不用这么多。”
“晒干了送人，你管我？”
“这是我家的山。”
“给你一百块钱。”
高山愣了一下，有钱赚，那可以。
“你还要吗？山那头还有。”
张冲气得发笑，你这不是能听懂话嘛。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跟穆瑾书记谈恋爱呀？”
“你碰她了！”
“她也碰我了，怎么，我找我婆娘来打她一顿，行吗？行的话，我现在就找。”张冲作势拿出手机，就要打电话。
“啊，不要……”高山心里已经服了，可是嘴笨，竟然说不出什么来，不到一秒种时间，憋得脸通红，满脸大汗。
这个模样……
张冲真拿他没办法。
“小哥们，你坐下，我还是给你讲个故事吧。”